林霏白笑笑:“我一个人回来的。她应该还在巴黎吧。”停了几秒钟,才说,“我也很长时间没见到她了。”似乎带着一丝遗憾。
绝望里又萌出一线生机,她怦然心动,继而是漫天飞舞的狂喜。
他们很久没见面了?听他的口气,似乎和丛骞关系不再紧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机会?
眼睛的余光无意间瞥到了在场的第三个人。那人一直默不作声地在旁边抽烟,目光却透过薄雾,若有所思地直直紧盯她。
她突然恨起宁肇安来。他的目光太毒太锐利,似乎一切都无所遁形。
“你呢?家人还好吧?”林霏白试探地询问,“伯父伯母呢?也在南海?”
她刚萌芽的笑意犹如冬日寒夜中的花蕾,来不及开放就被冰雪冻僵。咳嗽两声,故作大方地摆了一个笑容:“不知道。十几年没怎么联系了,估计应该过得很好。”
“当年我也走得太仓促匆忙,没有替你好好安排,到了巴黎再联系你,小谢说你退出绘画班了。”林霏白了然地看着她,眼神里有自责,怜惜和惆怅,“是我考虑得太不周全了。常常一想起来就觉得遗憾。我想如果当年有‘缤纷基金’,你一定可以继续学下去。”
她急急道:“不,不是因为这个!我家人虽然不管我,可是家用学费从来不会吝惜,是我自己的原因。”她语无伦次,“不是,不是我不喜欢画画了,我一直都很喜欢雷诺阿,喜欢莫奈。”
林霏白温和地看着她的眼睛:“我都明白。”
她张张嘴,百口莫辩。这样的场面,又当着宁肇安在场,也不知说什么好。
难道要她在这个灯火辉煌的海鲜火锅店里,隔着一锅红彤彤的虾兵蟹将,对着云里雾里的林霏白大声说:“当年我放弃画画是因为你,就像我爱上画画也是因为你一样!”
她只好低下头,闭嘴吃菜,一嘴的苦涩。
这一餐总算是吃完了。面对林霏白的如沐春风,和面对宁肇安的如堕冰窟,乔樾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她觉得自己体温冷热交替,简直热胀冷缩了好几十遍。
出门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想要快步赶出去,听见宁肇安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开腔:“下半场?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喝点东西?”
这么多年,作息时间早已经固化,想改也改不过来。南海的酒吧茶馆,她差不多只去过一两家,还是集体活动。
而且还和童贝洁有约,她更不想去凑那个热闹,想也没想就说要回家。
林霏白想来也是不经常泡酒吧的,也笑着推脱了。
宁肇安微微一笑,也不多话,一副“料是如此”的神情:“那我送你们回去。”
且慢。
凭他俩的交情,林霏白不可能不知道宁肇安住在哪里。今天如果搭顺风车回去了,那他肯定知道,她和宁肇安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同一栋公寓楼。他会怎么想?虽然今天他介绍宁肇安和她认识,但他只是希望能在她的职业发展生涯里帮上一点忙,不代表他会对主动倒贴上司的女孩子青眼有加。何况宁肇安的身份地位,实在太容易招惹是非了。
她想,决不能让林霏白误会,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霏白,宁……宁肇安,你们自己小心,我先回去了啊,拜拜!”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跳进出租车一骑绝尘而去。
林霏白一脸不可思议:“肇安,是不是你太严肃了?把她给吓着了。”
宁肇安看着乔樾的出租车尾灯,叵测地微笑着点头说:“有可能。”
乔樾到家正好接到童贝洁电话:“我找到砚君了!现在带她一块儿过来!”说完“啪”就挂了电话。
徐砚君的突然辞职回城,按照童贝洁的说法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然而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徐砚君这次是真的涅了。
童贝洁在酒吧捉到徐砚君的时候,她已经喝得很high了,童贝洁斥退几个搭讪的男人,一边半哄半拽才把她扶上车。
等到了乔樾家,一开门,把乔樾吓一跳。童贝洁鬓发散乱,花容失色;徐砚君脸色通红,进门就靠在沙发里一言不发。童贝洁一边舒活筋骨一边咬牙切齿:“算你走运!还知道给老娘打电话!不然今晚被人骗了有你哭的!喝酒喝酒,你不会换个地方?!你第一天来南海?那酒吧是本市最著名的一夜情发生地!你想死啊!”
徐砚君不耐烦嚷起来:“没错我就是想一夜情!就是想随便找个男人过一夜!”吼完了又愣住了,疲倦地靠在靠垫上,半晌才说:“我跟何永晋,分手了。”
乔樾和童贝洁互看一眼,同时松口气,相互击掌:“总算分手了!”
说起来徐砚君分手是最常见的案例,无非是聚少离多,那何永晋仗着外形出众,会打一手好篮球,架不住公司小姑娘长期而持续的主动攻势,早在两三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了脚踏两只船。
今天徐砚君巴巴地赶回来,也只是把那句“分手吧”从电话版改成了现场直播版。
童贝洁向来看何永晋不顺眼,这下反而遂了她的愿,拍手笑道:“分得好!分了我明天就给你再找一个好的!我还就怕你不分呢!那姓何的真不是个东西,早就该一脚把他踹到西伯利亚去,冻死他个鸟!”
乔樾在一旁哭笑不得:“去去去,一边凉快去!”倒了一杯普洱递给徐砚君。
“我想通了。我要报复,我要调回南海。公司不同意就辞职!”徐砚君抬起头来,目光决绝,声音嘶哑,“我想通了。拿酒来!我要喝酒!”
乔樾刚想开口,童贝洁不但不劝,反而径自到厨房拿了几瓶红酒出来,往茶几上一顿:“好事!三剑客就要重聚首了!今天好好庆祝庆祝!喝酒!”
乔樾几乎抓狂,伸手去夺酒瓶:“你发什么神经?少添乱了行不行?”
“谁发神经了?姑奶奶今天也被人惹毛了!一不偷二不抢,喝点酒碍着谁了?”童贝洁今天嗓门特别大。
乔樾好奇:“谁不要命了敢招惹你?难道……”看童贝洁眼圈一红,这才觉察出异样来,仔细地看一眼,狐疑地问,“……周旭江?”
童贝洁倔强地脸一别,眼里却渐渐泛出晶莹:“姑奶奶今天破釜沉舟,跟周旭江摊牌了。人家刚刚说了,他配不上我!我呸!假惺惺!”她恨恨地啐一口,又斜乜了一眼:“嗳,你说你怎么那么大本事啊,啊?那小子现在对你还旧情难忘!有空你也教我两招?”
这种事情永远说不清楚。“得了,我跟他早两清了!你俩的事少扯上我!我还巴不得你俩好,到时候我还少送一份份子钱!”乔樾赶紧岔开,坐到软毯上依次倒了三杯酒,“哎,上次那个变态男人还记得吧?今天啊,我发现他是谁了。你们猜?不对,不对。跟你们说,是辉昶的总裁,总裁!我还骂他变态!说不定过两天我就被开了,等我失业了就去你们家留宿,你们可得收留我!”
童贝洁和徐砚君一齐看着乔樾,举起杯子跟她的碰了碰。连徐砚君都拍拍她的肩膀,眼神无限同情:“cheers。”
这年头,不光是可心的男人,合意的工作也很难找。谁说她不值得同情呢?
不过,有一个秘密她还没有说出口。林霏白。那是她心底私藏的陈酿,她还没有想清楚,怎么向她们界定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师生?朋友?同事?
黛蓝色的夜幕低垂,月亮升起,照得万物洁明。
42楼的客厅灯火通明,三个女子靠在一起边酌边聊,时而高亢,时而低落,偶尔一阵爆笑。
无论世事多么艰难,情路多么坎坷,有贴心闺蜜在身边,总是件值得安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