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确实不打算轻易出售手中的这批粮食,他现在银钱足够,不需要再通过快速地倒买倒卖来获得金银。从今年起,大明那边的形势瞬息万变,张家口粮食出塞的事情不一定那么顺利,他手中必须囤积足够多的粮食,以备不测才行。
更何况,上次后金攻打锦州无功而返,又被蒙古趁机抄了老巢,经此一役,皇太极在女真内部的威信已是大跌。
前世的时候,皇太极是凭借着一场接一场连续不断的胜利、以及高超的政治手腕,坐稳汗位的。但他现在才刚刚在三大贝勒的支持下,强行登上汗位,本就立足不稳,不久前又吃了败仗,根本无法做到如同前世那般一言九鼎,掌控朝堂。直到现在,后金朝堂上仍然是四大贝勒同朝议政,据在盛京那边的线人禀报,前不久三贝勒莽古尔泰甚至当堂顶撞皇太极,根本不把这个名义上的大汗放在眼里。再加上,对皇太极怀恨在心的多尔衮三兄弟在一旁煽风点火,现在的盛京,可谓是暗流汹涌,估计皇太极也是焦头烂额。
现在是对付皇太极最好的时机,凭皇太极玩弄人心的手段,过不了几年,他就能够将另外的三大贝勒踢出朝堂,将后金牢牢掌握在手中。到了那个时候,女真各部被捏成一股绳,再想对付后金,可就难了。
不过,女真八旗骁勇善战,威震天下,仅凭察哈尔一部,肯定不是对手,必须要联合其他的势力才行,那就需要一定的契机了。
谢瑾并不着急,现在的皇太极,正是急需一场大胜,来稳固他地位的时候,合适的时机,迟早会等到的。
时间慢慢滑过,五个月后,东江镇那边传来了消息。
袁崇焕邀请毛文龙相聚,当场假传圣谕,翻脸要将毛文龙拿下。但毛文龙早有准备,在亲信的护卫下毫发无伤地逃离,上书状告袁崇焕假传圣旨,恳请崇祯诛其九族。
这件事在朝堂上掀起了滔天巨浪,袁崇焕一系的官员指责毛文龙乃是诬告,又言毛文龙孤悬海外,拥兵自重已久,早有不臣之心,应及早拿办,以免尾大不掉。帮毛文龙说话的官员则认为,袁崇焕假传圣旨,矫诏赐死朝廷的一品武官,实在是目无王法,不把天子放在眼里,应该从重治罪。
袁崇焕和毛文龙的折子一封接一封发往京城,朝堂上也吵成一团。偏偏这件事因为缺乏切实的证据,袁崇焕意图矫诏赐死朝廷一品武官这种事,也实在骇人听闻,令人难以置信。袁崇焕和毛文龙之间素有旧怨,崇祯心中也是半信半疑,不过袁崇焕关乎平辽大计,决不能仅凭毛文龙的一面之词便加以处置,因此,此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为了安抚毛文龙,崇祯将东江镇所欠的粮饷补齐,同时下令今后东江镇的一应供给,全都由户部直接发下,不再由袁崇焕节制。
听到明廷那边传来的消息,谢瑾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一切都按着他的预计行事。接下来,如果能南联大明,团结漠南漠东各蒙古部落,趁着皇太极立足未稳的时机,未必不能与后金决一死战。
如今一切都与前世不同,漠东漠南蒙古各部并未投向后金,仍然臣服于察哈尔的统治之下,而抵抗后金最坚定的内喀尔喀五部联盟也并未在努尔哈赤和林丹汗的夹击中消亡。再加上大明东江镇和辽镇的力量,足以与女真八旗抗衡。
皇太极现在在女真中的威信比起其父努尔哈赤是远远不如的,只要吃一两次败仗,便足以动摇他的统治。到时候,女真内部将会不战自乱。
一连数日,谢瑾的心情都是极好,直到他听到苏泰太后又延请了一位名医入宫,要替额哲诊治。
“她还有完没完了,这次又是哪里来的大夫?”谢瑾有些不耐烦,丹济喇嘛死后,苏泰太后并没有放弃,一直在打听各地名医。而谢瑾却不甚积极,近一年以来,额哲夜夜在昭阳宫与他相伴,再未找过其他的公子,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谢瑾的想法也悄然发生了变化。甚至在内心深处,他隐隐希望额哲这样一直下去才好,只不过这个念头实在太过狠心,他从不愿深想。
“听说是一位四处游历的神医,前不久刚到察罕浩特城,便治好了多隆大人久治不愈的顽疾。接着,又应邀去了几位贵人的府邸,都是几副药下去,便药到病除了。现在那位神医在王庭名声大得很,人人都说他是华佗再世呢。”其木泰答道。
谢瑾皱眉道:“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神医,别又是一个招摇撞骗之徒。那人出身何处,叫什么名字?”
“出身来历,暂时还没有打听清楚。只知道他姓萧名从河,现在大家都叫他萧神医。”
谢瑾脸色骤变。
萧从河萧神医,不就是前世治好额哲头风顽疾的那位神医么,只不过,前世是林丹汗西迁两年后才在归化城遇到他,如今,怎么会来到了察罕浩特城?
谢瑾脸上风云变色,若真是萧神医,倒是真有可能治好额哲的隐疾……
见谢瑾神色有些不对,其木泰小心翼翼道:“公子,莫非这人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那位萧神医现在何处?”
其木泰答道:“苏泰太后将他安置在骊水宫,这两日大汗政务繁忙,倒是还没来得及召见。”
房间里摆着的那盆曼罗开得正艳,颜色艳丽得能把人的眼睛刺痛。谢瑾失神了半晌,才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近一年以来的时光,美好得就像一个梦境。有些东西,一旦尝过了滋味,就再也舍不得放手了。
谢瑾伸手掐了一朵曼罗花,漫不经心地揉碎,红色的汁液瞬间流了一手。
其木泰诧异地看了谢瑾一眼,急忙拿布巾擦拭。曼罗花珍贵,这一盆开得这样好,又是大汗赏赐的,公子一向爱惜,怎么突然有这样的举动?他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低头帮谢瑾手上的汁液擦干净。
谢瑾却是浑然不觉,盯着这刺目的红色看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去把章丙成叫来。”他吩咐其木泰道。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章丙成便来到了昭阳宫。谢瑾挥退了屋内的侍从,又命其木泰到门外守着,在内室与章丙成说话。
其木泰守在门外,不准其他侍从靠近,心中暗自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屋内的声音很小,隐隐绰绰地听不清楚。里面密谈了很久,直到半个时辰后房门才打开,章丙成脸色惨白,神色恍惚,出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
其木泰急忙扶住他:“章御医小心脚下。”距离近了,他才感觉到章丙成的手臂在轻轻地颤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章丙成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勉强对着其木泰笑了笑,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昭阳宫。
晚上额哲过来昭阳宫陪谢瑾一起用膳,说了一阵话后,谢瑾将话题转到了苏泰太后身上:“听说太后前两日又往宫内召了一名神医,大汗还没见过吧?”
提起这事,额哲脸色便沉了沉,自丹济喇嘛死后,汗宫里又陆陆续续召见了不少大夫,但从未见过半点成效。现在额哲对于这些所谓的神医,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信任。这也是他在萧从河进宫两天后,仍然没有召见的原因。
这些源源不断进宫的大夫,都在提醒他一个不愿被人知道的事实。
谢瑾却仿佛没有看到额哲难看的脸色,若无其事地笑道:“大汗白日事务繁忙,恐怕抽不时间来见萧神医。此刻也没什么事,不如现在去召萧神医来昭阳宫如何?”
额哲皱了皱眉:“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改日再召见他罢。”
谢瑾微笑道:“这也是太后的一番好意,那位萧神医已经进宫两日了,大汗一直不见,万一引起太后误会就不好了。”
额哲看了谢瑾一眼,他知道母后与谢瑾之间一直有些不对付,两人经常暗中较劲。谢瑾这么说,只怕是宜安宫那边有什么风言风语,被他听到了。额哲不由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道:“既然如此,那就命人传他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