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行事哪怕旁人明知并不一定是出于本心,却也还是极易赢得好感,处的久了我和东方的相处也慢慢和睦了起来,我和他说话的前总算不再在脑子把将要出口的句子里过十遍,回答他问题也不再非要把他每一个字都掰碎了揉烂了才敢开口,也渐渐的失了对他的害怕之心,不再时常躲着他,偶尔也会帮他干点什么,或是晴日里帮他把书搬出来晒,或者在他忙着看诊的时候出去买些屋里短缺的什物,东方也总算是离开了女红缝纫由我接手。这几日东方不知从哪里借了几本医书,每日辛苦誊抄,他白日看诊繁忙的紧,晚上便全部用来誊写,时间却是还是赶不上,他便委托我在白日里帮他抄几页。
东方这次托我帮他誊写原也应是不抱希望,只求我能照猫画虎描上几笔,然而我曾托身在一家大户小姐的身上,被迫着辛苦练了一笔小楷,是以虽说这时候寻常人家女子不识字,我却还是能写一笔好字的,晚上我将誊好的几页交予东方的时候,他着实惊了一下,然而他盯着我写的字半晌,突然抬起头来,眼睛里仿佛有金光在燃烧一般,东方一字一句道
“苏倩如?”
听到这个名字我猛的颤了一下,对面的东方死死的盯着我,面上隐隐罩上了几分狂热的神色,声音甚至变得有些奇异的拔高
“你是琴川杂货铺子那家的女儿?”
“我是莫青珩。”
又来了,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压迫感,让人透不过气,抬不起头,我强自忍住转身就跑的冲动拉扯住后退的脚步,稳定住声音答道,东方闻言嘴角划出一个浅淡的弧度,熟悉的恐惧感再次爬上了我的脊背,他笑道
“青珩与苏姑娘倒是有缘,竟是连字迹都一样。”
他越过我伸手从书桌里翻找出一页纸,递到了我的面前。
是我的字迹,是我帮上一世母亲抄的药方。
“上月苏姑娘香消玉殒,我还去吊唁过,只叹写得这么一手好字的姑娘竟是如此人生短暂,不想今日见得同样写得一笔好字的青珩,两人字迹竟是一模一样。”东方轻叩桌面,面上笑意不减,“说来,救起青珩的那天似乎正好是我吊纸回来,可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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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抬头看东方的脸,也不知道他这给人的巨大压迫感到底是从何而来,冷汗几乎是立刻便浸透了我的襟衫,我脑海猛然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他先前把我关在笼子里,就是因为觉得我的行为过于人性化,怀疑我是移魂而来?!
不可能!我慌乱的闭闭眼睛排除这个想法,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若不是亲身经历谁会相信?!我的大脑一时间一片空白,东方不紧不慢的又开了口,这回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愉悦的笑意。
“很难继续编故事圆谎?”
声音不大却像是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开,我惊得差点摔倒,东方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我,我慌乱间不小心和东方四目接触了一瞬,他的眼睛里竟是隐隐透出略微喜色,似乎就是那一刻,我突然冷静了下来,推开东方向后退了几步躬下身去
“青珩知错了,求先生饶青珩一命。”
我并不抬头只不断地说下去
“青珩新学附身之术一时好奇便附身于那苏家小姐的身上,代替了那苏倩如五,六年光景,青珩虽说贪恋人世间亲情,却也不想一辈子压制着苏小姐的灵魂,本想在她出嫁前脱身,却不想苏倩如的肉身承受不了青珩的妖力竟崩毁了,如今先生发现此事,青珩无话辩解,只求先生看在青珩和先生相处了这么多日子的份上,饶青珩一命……”
一片令人窒息的静寂。
然后慢慢的,加在我身上的沉重压迫感一点一点退去了,我小心的抬眼看向东方,他的脸上不见了平日的清雅,只带着几分讥嘲的意味笑道
“青珩竟是把我当做行侠仗义的修道之人了么?苏姑娘又与我何干?!”
东方甩了袍袖转身便出了书房,待到他的背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我立刻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板上,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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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一直都知道我在说谎。
我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慢慢的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他知道我在说谎却并没有说破,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再怎么逼迫我也不会说真话,而且他有信心自己发掘出真相。
东方其实已经心里大概有数我是个什么东西了吧。
究竟是哪里,露出了马脚?而且仔细观察东方的神色,他从眼底里透出了几分喜色,就像是总算找到了同类。
同类?!
这个猛然冒出来的词让我悚然一惊,接着一连串的情境从我脑海中飞快的划过,深沉到可怕的心思,和他年龄不相称的道法,在我还是小狐模样是异样的关注,我甚至想起来在我还是苏倩如,年纪尚小的时候曾听附近人说过东方幼年极为懂事,父母早亡也将自己照顾的极为妥当,为人处事很是圆滑,当时只道是他早慧又突遭变故才变得如此,现在想来一个七岁稚儿,哪怕家里突遭变故,也不可能一夜便成熟到这个地步,除非……除非他的内心已然是一个成年人……
不对!这不可能!
我使劲摇摇头似乎要将这个想法晃出脑海,我是由于被这个时空所排斥而入不了轮回,而东方全无理由会变成和我一样――等等!
我下意识抬起头来,望向东方离去的方向:莫非,他真的是和我完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