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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早产

    昭阳殿内正是一派天伦之乐的情景――

    永泰出落得雪玉可爱,玄凌也生出几分疼爱,逗弄道,“朕是你的父皇,你认得朕么?”

    永泰咯咯笑着,朱宜修也忍不住莞尔道,“皇上,帝姬还不会说话呢。”

    “朕瞧她没有刚出生的那般虚弱,全赖爱妃操劳了。”玄凌对朱宜修温和道。

    “她是臣妾的女儿,再怎么操心也是值得的。不过瞧着帝姬还是和皇上最亲,一双眼睛一直盯着皇上看呢,到底是父女连心。”朱宜修点了点永泰的小鼻子,嘴上说道。

    “让朕看看。”玄凌闻言,将永泰抱到怀中,笑道,“果然如此。朕的女儿么,伶俐些也是应该的。”

    “父皇……”一旁乳母抱着的予沣拍手叫唤。

    朱宜修道,“哎呀,皇上只看着咱们帝姬,忘了沣儿了。”

    玄凌微笑道,“沣儿是朕的长子,可不能和妹妹争风吃醋啊。”

    予沣听了,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认真道,“儿臣,要保护小妹妹,不让人欺负她……”

    玄凌听了一愣,把予沣高高抱起道,“沣儿长大了,才多久没见,父皇竟不知道你已经能说这么多话了。”

    予沣在玄凌脸上响亮的啃了一口,道,“儿臣想父皇,父皇天天来,好不好?”

    这时,李长入内,欲言又止的表情叫玄凌哄孩子的好心情打了折扣,道,“有事直说。”

    李长躬身禀道,“皇上,皇后娘娘罚苗贵人在日头底下跪两个时辰,苗贵人这会子已经晕厥过去了。”

    玄凌一听立刻把予沣交给朱宜修,起身前往。

    朱宜修紧随其后一同到珠光殿去,百步之外,就看见苗氏人事不省的昏倒在地上,两个内侍还在往她身上泼水,试图浇醒她。不禁咋舌,苗氏虽未恢复昔日贵嫔的位分可也是天子妃嫔,这些奴才简直胆大包天竟敢如此作践她。

    李长正欲出声呵斥却被玄凌阻止退至一旁,后头跟着的人也全部噤声。

    朱宜修见状,心知是前世苗氏出言顶撞柔则的那码子事,只不过当时她是作壁上观,这一回可要好好的煽煽风才行。

    苗氏只觉得眼冒金花,太阳正照在头顶白晃晃一片。先前和她一同说话的几个小主见苗氏唇色发白,脸上滚珠似的淌汗,纷纷服软道,“皇后娘娘,苗贵人一时糊涂,还请娘娘不要和她一般见识,饶了她这一回吧……”

    柔则挑起眼角,傲慢道,“苗氏屡次出言顶撞本宫,若不重罚,只怕她记不住。你们几个要是再多嘴,本宫就让你们和她一道跪,看看你们是不是姐妹情深!”身后的听雪和观星给她扇凉,顶上又有凉棚遮荫,柔则自然是不急的。

    此话一出,求情的几个人都敢怒不敢言,不住同情的看着摇摇欲坠的苗氏。

    “皇上,还是过去吧,苗妹妹素来也是养尊处优的,哪里禁得起呢,日头又毒中暑了可怎么好?”朱宜修看玄凌怔怔的神情,低声道。

    “宛宛……宛宛她怎会如此行事?”玄凌语气里充满着吃惊。

    朱宜修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道,“苗妹妹个是直肠子,怕是哪句话没说对,姐姐这才恼了。先前最多责罚侍女太监。今儿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

    玄凌一惊,“什么?她时常责罚身边的下人?”

    朱宜修面上闪过一丝后悔的神色,连忙屈膝请罪,道,“是臣妾多嘴了,姐姐怀孕难免脾气不定,皇上别放在心上。”

    见苗氏的裙子颜色逐渐变深,朱宜修知道多半是小产了,对玄凌附耳道,“皇上,苗妹妹有点不对劲儿,还是快抬回去找太医看看吧。”

    目睹柔则言行的玄凌两眼发直,脸色异常阴沉。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来,“你去传朕的口谕,苗氏出言犯上,带回延禧宫软禁,非朕首肯不许人近前。另外宣太医去给她瞧瞧。”说完,头也不回的仓皇逃走了。

    “剪秋,皇上的话你也听到了,代本宫去姐姐那儿传旨。”朱宜修气定神闲的吩咐侍婢。玄凌,看到真面目的姐姐你作何感想呢?真是痛快!

    “是,奴婢遵命。”剪秋福了福身,声音里掺着幸灾乐祸的笑。

    玄凌冲回仪元殿,李长屏息凝神的站在角落,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当了出气筒。谁能想到皇后当着皇帝的面是小鸟依人,柔情万种,背地里却是个心狠手辣的母老虎啊。

    底下人进上来一碗冰饮给玄凌消暑,盛怒之下的玄凌二话没说直接咕嘟咕嘟全灌了下去,然后用力将瓷碗砸向地面,摔得粉身碎骨。

    李长缩了缩脖子,没敢吱声,等着主子发完脾气。收拾地上狼藉的人也小心翼翼,连走路都垫着脚尖。玄凌目中尽是阴翳,他不肯承认自己真心喜爱的女子居然是个披着画皮的毒妇。

    正在当口,剪秋来了,李长松了口气把她推进去,玄凌见到她,冷硬的问道,“贵妃有何事?”

    剪秋垂首回答道,“回皇上,娘娘命人把苗贵人送回了延禧宫,太医诊断后说……”

    “有话就说!”玄凌再没心情听人支吾,厉声催促道。

    “太医说苗贵人中了热毒以致身子太过虚弱,所以流产了……”剪秋平板的回报。

    “什么?!苗氏有身孕了?!”

    “回皇上,太医说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玄凌无力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命剪秋退下。

    剪秋前脚刚走,后脚听雪就慌张的跑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皇上,皇后娘娘腹痛不止,像是要早产了!”

    “还愣着干什么,去找太医!”玄凌到底是对柔则情重,虽一时受了打击,但也舍不得两人的孩子。

    御驾到了珠光殿,里头乱成一锅粥。柔则的惨叫声时不时的从内室传出。

    章弥满手是血,用干净的帕子抹了又抹才出来见驾,玄凌道,“皇后如何?”

    “回皇上,皇后出血不止,孩子已经……已经夭折了。”若还有半分回旋的余地,章弥怎肯把话说绝,回话时额头上也是涔涔冷汗。

    “太后驾到。”

    众人忙给缓步入内的太后行礼,后者抬抬手,目光径直射向章弥,沉声问道,“孩子没了?”

    章弥跪地禀道,“微臣医术不精,不能为皇后保住龙子。”

    太后并没有发怒,眼中划过一丝早有预料的怅然,道,“皇后为何会突然腹痛早产?”

    只听内室一声尖叫:“妖怪啊!”

    太后和玄凌齐齐变脸,太后的愈发严厉道,“快说!”

    章弥紧张不已,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只一味掉书袋。太后不耐听那些没用的废话,道,“只管如实道来,哀家和皇帝不会怪你!”

    有了太后的保证,章弥结结巴巴回道,“回太后和皇上,皇后的胎……这胎不是自然受孕,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太后的语气加重,在场的人顿感压力。

    “皇后娘娘是用药物强行催孕,另外还长期服食外来的药物,加上心情又过分暴躁,以致母体中毒,身体难以负荷,所以产生了畸胎。此外依微臣之见,皇后的身子……怕是不宜再有孩子了。”

    这话叫玄凌眼睛冒火,一把上前揪住章弥的前襟,怒吼道,“你撒谎!你胆敢欺君,朕要把你五马分尸!”

    “皇帝!”太后出声喝止道。

    玄凌的手一松,章弥踉踉跄跄倒退几步,赶紧跪倒,吓得直哆嗦。他知道自己这条老命怕是今天要到头了,连连叩头道,“微臣岂敢胡言,说的都是实话。若皇上不信,可召其他太医来给皇后诊脉。”

    “滚出去,滚出去!”玄凌暴躁的喊道。

    连失两子的打击让玄凌的心痛苦地缩成一团,痛苦又使怒气在胸中膨胀。他脑子里十分混乱。

    接生的稳婆从里头出来,手中抱了一个小小布包,太后心知那是死去的胎儿,别过脸不愿意见到。一旁的竹息姑姑示意稳婆赶紧走,却不想玄凌拦住人,打开一看,里头是一个身子乌黑,手脚成形,已有六个月大的婴孩,只有刚出生的小猫般大,口鼻中还淌着红色与黑色混合的血丝,微微张开的嘴里清晰可见倒刺似的细小尖牙。玄凌只看了一眼,便象被火烫着了似地撒手扔下。

    宜芙馆内朱宜修的耳报神也将事情的全盘经过都告诉了她。

    ”这么说,太后和皇上都知道姐姐做的好事了?”朱宜修蘸了蘸墨,悠哉道。

    绘春眉开眼笑,道,“回娘娘,皇上气得脸都青了,回到仪元殿就一个人关在里头谁也不见呢。”

    朱宜修提笔写下一个“柔”字,道,“姐姐想得太多,可又没想到点子上,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了,倒可惜了苗氏的孩子,稀里糊涂就没了。”

    “苗贵人那头还昏迷着呢,大概还不知道孩子的事情。”

    朱宜修道,“那就等她醒了再告诉她,由着她去找皇上闹,看姐姐如何收场。”

    “娘娘,太后给太医院下了封口令,谁也不许乱说皇后私自用药的事情,只说是早产夭折的。章太医已经上表乞求告老还乡了。”绘春把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儿全倒出来。

    朱宜修道,“章弥想明哲保身也得看太后和皇上同不同意。不必理会,没了他倒可以推我的人上去。对了,姐姐现在情形如何?”

    “也还没醒,说是元气大损,以后也生不出了,太后命令太医一定要治好皇后。”

    “姐姐若这时候死了不就坐实了谣言说怀的是个妖孽了?太后就算是灌药也会叫姐姐醒过来的,随她去,姐姐的皇后宝座已是徒有虚名,我看也坐不了多久了。”朱宜修讽刺道,“可惜了大夫人一番心思。”

    “娘娘英明,太后还下令将接生的稳婆一干人等全部处死了。”

    朱宜修顿了顿道,“姐姐的那几个陪嫁丫头也在里头?”

    绘春摇头道,“没有,她们都还在殿里,为着怕皇后起疑心,太后不准她们胡说皇后生的是怪胎,听说那孩子一生下来就满口尖牙,把稳婆都吓得半死呢。”

    朱宜修勾起嘴角,“太后有心还知道找块遮羞布。传话下去,皇子夭折,叫下面的人都穿得素淡些,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省得皇上太后见了不高兴。”

    “奴婢遵命。”

    朱柔则慢慢苏醒过来,蹲在床头的听雪忙拿了软枕给她垫着,道,“娘娘,再躺躺吧,太医说您的身子再也禁不得劳累了。”

    柔则虚弱道,“孩子没事吧?”

    听雪垂头不语。

    柔则见心腹的反应不祥,也预感到了结果,僵硬的摸到小腹上,伸出细瘦的手指抓住听雪的肩膀道,用力到指甲都嵌进侍婢的肉里,凄然道,“没有了?!孩子没有了是不是?”

    听雪呜咽着点了点头。

    柔则仰头又栽回床上,嚎啕大哭,道,“孩子没了,本宫还有什么指望啊!”

    “娘娘,您别伤心,还有皇上呢,好歹皇上会眷顾您的。”听雪回想起那个浑身紫黑的孩子,看得叫人发慌,没了才好呢。

    听雪的话让柔则的哭声一滞,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念叨着,“本宫还有皇上,是啊,有皇上在,本宫永远是皇后……”过了一会儿,又嘶哑着嗓子问道,“皇上呢?本宫醒了,为何不见皇上来看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