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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口舌

    柔则在甘泉宫里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玄凌因为汤氏有孕前往寿祺宫陪伴,她独守空房。

    孩子,为什么不是她有孩子呢?柔则的手紧紧攥着云丝被,直把柔滑如水的布料拧成纽股糖。反复折腾的动静令在蹲坐床前守夜浅眠的听雪醒了,撩开帷帐,道,“娘娘,要不要奴婢去点支安神香给您助眠?”

    “不必了……”柔则幽幽说道,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什么安神香,而是孩子。

    听雪自幼由朱夫人亲自挑选了服侍柔则,最是伶俐,自然也知道主子为什么愁眉不展,劝道,“娘娘宽心,汤容华虽然怀了身孕,终归生的是个庶子。娘娘您是正宫皇后,待来日生的可是嫡子呢。何况娘娘这么受皇上宠爱,孩子迟早会有的,保不齐将来再立为太子,那时候的风光体面岂是一个容华的儿子可比的?”

    柔则听侍婢描绘出美好的未来,光是想想都激动得发抖,可转而又拧眉道,“我一年多了也没个动静,皇上肯定等急了。若是一直怀不上可怎么好?”

    “娘娘别胡说,奴婢以前听人讲有的女子成亲后迟迟怀不上孩子就去求了偏方,一吃就灵的。若是娘娘着急,不妨传个信儿回去,请夫人也弄些生子偏方来。等娘娘一举得男,看哪个人还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柔则被听雪说的有几分心动,遂道,“你说的有理,明日就传我的话回府里,叫母亲多多留意。”

    听雪点头应下,道,“娘娘早些安置了吧,明儿一早妃嫔小主们还要来请安的,可不能一脸疲态的召见呢。”

    予沣一早就闹着宜修要去端妃处,宜修无奈只能带着他往披香殿去了。

    端妃正坐在廊下,看着吉祥带着几个年纪小的踢毽子玩儿,见到宜修来了,忙起身相迎,道,“妹妹怎么来了?我有失远迎。”

    吉祥她们也全都停下来行礼,宜修笑道,“无妨,只管玩你们的,本宫自和你们主子说话。”

    进屋后,上了茶,宜修与端妃对面而坐。予沣见到他的端母妃便把宜修忘到一边了,直叫得端妃心花怒放。

    朱宜修佯怒,对端妃道,“这个小没良心的,知道姐姐一味护着他只管拍姐姐马屁。到底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不枉姐姐给他做了那么些衣衫。”

    端妃轻笑道,“左右我每日闲着也是闲着,若不给沣儿做些东西打发时间,还不知该怎么过呢。终归我们动手,比内务府拿来现成的要贴身些。”

    “姐姐说的是,我现在对内务府拿来的料子,都得洗过熨过才敢给他上身呢,不然毛毛糙糙的扎到了孩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朱宜修点头,潜台词她和端妃心知肚明,谁知道送来的东西里头掺了什么。

    端妃逗了会儿予沣,见孩子犯了困,宜修便叫乳母抱下去哄着睡午觉。

    端妃宫中素来简朴,没什么奢华的摆设,只有几幅山水字画,其中有一副格外与众不同,装裱已有些泛黄,想来有些年头,不禁问道,“看这画上的不像是中原景色,倒更似塞外风光。”

    端妃道,“妹妹好眼力,那是入宫前家父给我的临别赠物。”语气中有个一丝几不可见的怀念。

    端妃齐月宾入宫时,太后还只是先帝的琳妃。齐月宾之父长年驻守边塞,为朝廷看守门户,军功卓著。先帝怕他自恃功臣后代,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天高皇帝远,难保他不会生出不臣之心。故下旨将他的幼女接进宫中由琳妃抚养,也免除齐将军久驻在外牵挂之心。

    说得冠冕堂皇,若然齐将军稍有异动,头一个死的就是端妃。一入宫门深似海,垂髫之龄到如今,父女俩也有十多年未见了。

    朱宜修暗道说错了话,看着杯中茶香袅袅,忙转了话题道,“姐姐的茶好香啊,昭阳殿的倒不如这儿的一半了。”

    端妃知她是为着刚才的话有个台阶下,也不点破,跟着说道,“你贵为贵妃,什么好东西没有,哪里又看得上我这儿的茶叶,不过是哄人罢了。”

    “姐姐这里清幽雅致,别有一番韵味,故而茶叶也芳香清冽。不像妹妹的昭阳殿,被沣儿闹得连品茶的兴致都没了,哪儿还吃得出好坏来。”

    “沣儿是个好孩子,妹妹日后的福气可以想见。”端妃淡淡一笑,道,“听闻汤容华近来很是受到皇上的关照,除了皇后的甘泉宫,就属她的兰溪居去的最多了。”

    朱宜修道,“她有了身孕,自是不比从前,皇上多眷顾些也是正常的。”

    端妃道,“皇后那边宁贵嫔近来倒去的很勤。”

    朱宜修不在意的拨了下茶盅,道,“她也知道要多巴结皇后才能见到皇上。”苗氏自诩美貌,又怎肯被不如她的汤静言比下去,只是她对柔则也不过是利用,想借机多占些恩宠,倒是柔则怕真的以为对方是诚心敬服她了。

    宜修见端妃面色仍是一如平时的静,言语中并没有酸醋的味道,心知她对玄凌是根本不在意,玄凌宠谁不宠谁,她都漠不关心。只是无子,始终是齐月宾的遗憾。

    汤静言在家时受惯了冷落,乍然受宠,难免有些得意,玄凌又许诺她生了孩子就可以升为贵嫔,愈发叫她对孩子期待起来,每日小心翼翼,生怕有个闪失。

    前去给甘泉宫给皇后请安时,汤静言的动作格外谨慎,叫苗氏见了嗤笑道,“汤容华好娇贵啊,连对皇后娘娘行礼也这么敷衍。”

    汤静言听后忍不住微红了脸,道,“嫔妾并不敢对皇后娘娘不敬,只是太医嘱咐行礼时动作需小心为好。”

    苗氏道,“皇后娘娘贵为六宫之主,即便你怀有身孕,也不可过分骄矜。”

    汤静言被苗氏不敬皇后的帽子一扣,脸上一白,屈着膝不敢起身,对柔则道,“嫔妾并不敢有这样的意思,还请皇后明鉴。”

    苗氏在旁掩袖冷笑。

    柔则原本见到汤静言自进殿后手总在腹部打转,心中便有些不悦,又听苗氏的话,觉得汤静言的确是有点恃宠而骄了,敲打道,“容华有孕自是喜事,但也别失了分寸,叫后宫知道难免非议,有损容华的清誉。”

    汤静言不免委屈,却不敢在面上漏出来,诺诺应了,“臣妾谨遵皇后教诲。”

    “起来吧。”柔则见汤静言摇摇欲坠的模样,也怕她有个万一。

    汤氏坐到下首的位子上,对面的苗氏瞪了她一眼,哼道,“矫情。”

    因得了玄凌的青眼,汤静言的胆气也壮了些,分辨道,“贵嫔为何处处挑嫔妾的不是,若是对嫔妾有孕不满,还请直言便是。用不着含沙射影,叫人听了刺心。”

    苗氏没聊到汤静言竟然还敢和她较上,登时柳眉倒竖,厉声道,“本宫不过是劝容华你不可以为有了皇嗣便忘了尊卑,出于好意提醒了两句,没想到容华你不识好人心,反而还诬赖本宫。皇后娘娘,您是后宫之主,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柔则本是那种没主见的人,又是最软不过的性子,见情况变得恶劣,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打圆场道,“贵嫔多心了,本宫想容华并没有诬赖你的意思。”

    “皇后大度,可惜有些小人怕是没办法领会娘娘的仁厚。”苗氏见朱柔则懦弱,原本便瞧她不上,更看轻了她一分。

    “皇后娘娘,嫔妾身子不适,还是先行告退。改日再来给娘娘请安。”汤静言见指望不上柔则,便想先走一步。

    苗氏不依不饶道,“容华是被本宫说中了心虚才要提前走么?也不知道容华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这会子就以为自己是主子也太早了吧。”

    “你……”汤静言听了这等羞辱,眼中浮起水光来。她本也不算能言善辩,遇上牙尖嘴利的苗氏也只得甘拜下风。

    柔则有些心慌,她从未遇到过像苗氏这般难缠的人,忙对汤静言道,“容华还是早些回去吧,本宫就不留你了。”

    汤静言没想到柔则竟如此无能,又气又怨,福了福身便走了。

    谁知,刚了走两步,还未走出珠光殿便腿脚一软,跌坐到地上,哀声哭叫起来,“我的肚子好痛!娘娘,皇后娘娘,救救我……”

    朱柔则吓得六神无主,苗氏也慌了神,忙自白道,“皇后娘娘,这可不干臣妾的事!是她自己摔倒的。”

    站在一旁的听雪突然惊叫道,“血!皇后娘娘,汤容华流血了!”

    坐在宝座上的柔则被侍婢的这一叫惊得回了神,赶忙道,“快点去请太医!快一点,把汤容华送回兰溪居!”

    颐宁宫内太后得知汤氏流产,对竹息姑姑道,“唉,阿柔这般软弱,连苗氏都弹压不住,日后可如何是好?”不禁又摇了摇头,道,“若是宜修,只怕苗氏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