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得知爱妻晕厥,刚下朝回到仪元殿连常服都未来得及换便急忙赶到珠光殿,柔则已经在太医的银针下缓缓苏醒。这种时候宜修是不会留下来看他们你侬我侬的,交代过必须注意的事情就回了昭阳殿。
“娘娘,真真是老天爷也帮着您,皇后这下可捅了篓子了。”绘春眉开眼笑,比朱宜修还高兴。
朱宜修瞥了她一眼,道,“苗氏的事情是你们做的?”若真是,她可得把这几个丫头的骨头好好收拾一番,省得叫她们再自作主张。
绘春忙回道,“娘娘明鉴,实在不是奴婢们做的,是那苗容华得罪的人太多,才遭了小人暗算。”
“哦?说来听听。”朱宜修倒是很好奇,是哪个后妃这么沉不住气,不等苗氏自生自灭就自己动手了。
“娘娘可还记得先前在太平行宫时被苗容华责打的宫女?”绘春提醒道。
朱宜修哪里记得清一个宫女的长相,况且当时隔得距离又远,不过是个模糊的轮廓罢了,遂应道,“略有印象,似乎有两分姿色。”
绘春继续道,“正如娘娘所说,她名叫玉蕊,因生的漂亮,苗容华怕她有向上的心就找茬把她狠狠打了一顿,打残了她的手臂。”
“那苗容华竟然连自己的侍婢都不放过,当真闻所未闻。”夏给朱宜修取下碎金流苏的步摇,亏她一边小心的用篦子为主子篦头,一边还分出精神来听绘春说书。
“可不是么,玉蕊因残废了被苗容华撵出延禧宫,后来调到下厨帮忙。她心里恨极了苗容华但又没法报复。想下毒,可延禧宫里试毒的太监也不是摆设,只得忍耐下来。可巧咱们皇后娘娘下令缩减各宫的份例,下厨那儿的管事克扣份例,拿了发霉的食材给延禧宫,玉蕊就趁机掺在苗容华的晚膳里。”说到这儿,绘春音调里都带着笑,“听说苗容华上吐下泻,闹得一个晚上都不得安宁,现在正虚脱得躺在床上下不来呢。”
“娘娘,可不就是现世报呢。说来那苗容华也确实欠教训,一贯欺压比她位分低的小主,上次又胆敢对娘娘您不敬,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夏也笑得前仰后合,和绘春一唱一和。
“依本宫看你们两个以后出宫倒可以到天桥摆个摊,必定赚得盆满钵满,比唱戏都精彩。”朱宜修笑着摇头。
笑过之后,朱宜修反而平静下来,缓缓道,“这事儿皇后只能说是被下头人蒙蔽了,何况她本意是为皇上分忧,眼下又病了,皇上和太后并不会责怪她什么的。”
绘春夏顿时被浇了一盆冷水,熄了幸灾乐祸的心思。
“你们平日里只管低头做事,见到什么也别挂在嘴上,只管回了凤仪宫关起门来再计较。宫里处处都有眼睛,这话打入宫起我就提醒过你们。”朱宜修叮嘱道。
“娘娘,李长来了,说是皇上请您去颐宁宫。”剪秋从外头推门进来。
“可是太后那儿有事?”
“听李长的意思,皇后也在那儿,大约是为着苗容华中毒的事儿。”剪秋对朱宜修向来是知无不言。
“叫他等会,本宫换身衣服即可就去。”宜修忙让夏给她重新梳妆。
到了颐宁宫,太后端坐上方,玄凌和柔则也坐在一旁,朱宜修行了礼数,道,“不知皇上召臣妾来有何事?”
玄凌对她的态度还算客气,道,“爱妃,朕听闻早些时候在珠光殿,宛宛晕厥是爱妃出言才稳住众人,果真是姐妹情深,朕心甚慰。”
“皇上客气了,姐姐乃后宫之主,又是臣妾的亲姐姐,怎能看着她有事呢,不过举手之劳,倒是姐姐别怪妹妹我越俎代庖,先行遣散了其他姐妹们才是。”
“妹妹的心意,我只有感激的,哪里会责怪。”柔则虽转醒,说话仍然是有气无力的。
“你且少说些话,歇歇吧。”玄凌对柔则呵护备至,生怕她劳累。
太后见状,视线转向宜修,后者脸上无动于衷,似乎根本没看到一样,叫她不禁讶异,道,“皇帝,哀家听说那苗氏也卧床不起,可有此事?”
玄凌一怔,他压根没来得及去问过苗氏的病情,满心全是柔则。
柔则面色雪白如纸,不住的咳嗽,道,“母后,儿臣无能,思虑不周才酿出此事,心中已是万分愧疚,实不敢`颜继续管理后宫,还望母后能另选贤能。”
“皇后何出此言,你是六宫之主,若是无能料理,还能交给谁去”太后坚决反对,轻易交出大权对皇后的威信是极大的损害。
柔则捂着胸口,虚弱道,“儿臣进宫前,听闻宫内事物皆有妹妹料理,诸事井井有条。恳请太后答允由妹妹继续代儿臣统辖后宫,以免儿臣于心不安。
“既如此,爱妃就暂时料理后宫,待宛宛病愈后交回凤印就是。”玄凌只担忧柔则的身体支撑不住,也未等宜修出言推辞,丢下一句话就抱起柔则返回寝宫。
“恭送皇上皇后。”殿内诸人皆下拜跪送帝后离去。
宜修见没她的事了也向太后告辞,道,“母后若无事吩咐,臣妾也告退了。”
太后语调意味深长,“无声无息就夺回了六宫大权,这等干净利索,连哀家都忍不住要为你鼓掌叫好。娴贵妃,只是你该记住,皇帝的心在哪儿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即便手握权柄也不过是空中楼阁。你与皇后理应是最亲近的人,切不可行差踏错,生出旁的心思来啊……”
颐宁宫的正殿上,太后手握的龙头拐杖龙嘴处含着一颗鸡蛋大的明珠,发出耀目光华,显示出这位诛除权臣便功成身退,久居颐宁宫的妇人依旧耳聪目明。她的话更是字字铿锵有力,砸向站在下首的朱宜修。
“母后的话叫臣妾惶恐,臣妾和皇后虽不是一母所生,却都是朱家的女儿,断不会做出自伤心肺的事来,臣妾自当扶持姐姐,太后不必担忧。”宜修在太后锐利的目光下没有半丝胆怯,抬头望去,眼中蕴藏着坚定。
“但愿如此。”太后缓和语气,耐心劝道,“哀家知你心有不甘,但木已成舟,阿柔已是皇后,你也贵为贵妃,仅在一人之下于万人之上,哀家只盼你们姐妹齐心,好好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荣耀,不枉费哀家的一番心血。”
“臣妾必当谨记在心。”
“你回去吧,既然阿柔将凤印暂时交由你掌管,你也需克尽己任,莫要再让后宫生出事端,叫哀家和皇帝烦心。”太后最后叮嘱道。
“臣妾遵旨,先行告退。”
见朱宜修的背影离开殿堂,太后叹了一口气,道,“阿柔性子软和,遇事又缺乏主见,确实不是正位中宫之人,可她如今坐上了后位,哀家又怎能不多多保护她呢,只怕宜修不能明白哀家的心思,始终对失去后位一事耿耿于怀。”
一旁的竹息姑姑劝慰道,“太后多虑了,娴贵妃既然亲口承诺不会对皇后有危害,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姐妹相残,后宫中的事例还少么?”太后仿佛陷入了回忆,轻轻摇头驱散,眉间虑色浓重,“宜修个性刚硬,城府又深。阿柔遇上她,犹如幼犬遇猛虎,决计不是对手。倘若宜修真的一意孤行,即便哀家也奈何她不得,但求她能自己想清楚,千万别弄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回颐宁宫的路上,贵妃排场浩浩荡荡,两侧皆有侍婢手执宫灯,点亮前后道路,朱宜修高坐在撵轿之上,肘靠扶手,回想着太后的话。她早就知道一切都瞒不过太后的法眼,但是太后的忧虑是多余的,她并不要朱柔则的命。
比起她亲自除掉柔则,借玄凌的手才是上上策。她要让玄凌知道他的选择是多么错误,让他觉得选择姐姐为后是他今生最大的耻辱,只有这样才能让宜修心中的仇恨得到平复。
“娘娘,连太后也偏帮起大小姐来了,明明是大小姐鸠占鹊巢在先。”剪秋为宜修卸妆,难免愤愤不平道。
朱宜修淡淡一笑,“太后不是偏帮她,而是从来就帮她,我不过是太后手中的棋子罢了。若是姐姐也有那等心思手段,太后又怎会想到我呢。如今看姐姐更得皇上宠爱,她又位坐中宫,是名正言顺的儿媳妇,太后怎能不帮她呢?若是帮我,我反倒要担忧太后的心思了。”
“那娘娘,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左右六宫大权已经回到您手上了,是否要在皇后身边安插些人手以备不时之需?”剪秋询问宜修的意思。
朱宜修缓缓摇头,道,“暂时还不用,姐姐身边的听雪和观星,我瞧着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人,迟早要闹出事情来,到时我们在旁添把柴即可。你若遇到她们敷衍着就是,不必过分亲近。”
“奴婢明白了。”
“对了,如今本宫暂掌凤印管理六宫,记得要每天把本宫经手的事情如实回禀给皇后,免得落人口实,说本宫有僭越之心。记住,本宫是暂代。你也把话传下去,凤仪宫上下都夹紧尾巴做人,如果让本宫知道有哪个狗仗人势闹出事端来,可别怪本宫到时翻脸无情,要知道慎刑司那边的苦役总是不够用的……”朱宜修的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幽幽光泽。
“奴婢会按娘娘的意思办好的。”剪秋正色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