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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醉妄言 07

    天色转暗,颜贵人走了以后,我唤小三登将选妃的名录拿来。

    他面上似有难色,依言做了,又立在我身旁发呆。

    这年参选的秀女中,颇有几个令人满意的,可大皇兄言明不愿立身家太好的女子为后,故而挑挑拣拣下来,只余雁关老太守之女宁思,与翰林侍讲之女盛妍。

    我一边拿朱笔在这二人的名上打了个圈,一边问道:“你这是怎了?”

    那头半日没有声响。

    我别过脸看他,小三登面色有些白,难以启齿的模样。

    我道:“你若有话,便直说。”

    他听了这话,似又犹疑一番,竟来我身前跪下,微微咬着下唇道:“公主,奴才有个不情之请。”

    这是五年来,他第一回与我施这样的大礼。

    我搁下手里的名录,怔道:“是佘英之故?”

    小三登摇头道:“佘英这样的人,奴才并不放在心上。”他一顿,又说,“公主,奴才晓得您素爱清净,如今的天华宫,却是宫人繁杂,可奴才仍想收一个人进来。”

    我一愣,小三登竟在宫里有交情?

    可我天华宫从来冷僻,并不见得他与谁走得近。

    我道:“那便让他来。”

    小三登愣道:“可、可公主不问问她是谁?”

    我想了想,道:“我信你,便不必问了。”

    隔一日,天华宫果真添了个新人。

    新人是环翠,我回宫那天,为我引路的宫女。

    兰嘉说,前一阵环翠被调去芳辞宫伺候今年的秀女,不知因什么事,得罪了芳辞宫主事的姑子,被打了十五大板,又被辇去了浣衣坊。

    小三登约莫怜她孤苦,这才央我将她收进天华宫。

    我倒记得她那张嘴,虽则机灵,但却太过直来直去了些,兰嘉说,环翠已在宫里呆了三两个年头了,不知怎么,竟没将规矩学好。

    这日恰逢十五,依规矩,秀女妃嫔应来天华宫向我请安。

    我大早起身,秀女还没来,二哥便到了。

    他是授了大皇兄的命,叫他来瞧一瞧秀女,帮我把个关,可大哥私下却与我说了,倘若二哥能瞧上谁,便将那人赐给他。

    二哥今日倒收拾得齐整,一身绀青大袖朝服,眉宇轩昂,却隐隐有愠色。

    大约是我二嫂又做了什么不合他意的事,他抿了口茶,便与我数落起二嫂的不是,林林总总的,从日常的琐碎,一直说到兵部的大事。

    未几,颜贵人与静嫔便带着新来的秀女到了。

    天华宫本是我父皇为母后所建,宫深而辽广,如今百来个秀女于宫内向我问安,竟丝毫不见拥挤。

    我依品级先与颜贵人与静嫔叙了话,再与三两个秀女说过。

    与我说话的秀女,无一不受宠若惊,眼中的喜色,大约是瞧见了有朝一日飞升成凰的无上荣光。

    可惜我手畔的名录上,两个圈了朱色的名字中,并没有她们。

    盛妍垂着眸,一身湖纱素衣立在人群左后,裙摆巧夺天工地绣了三朵紫薇,温静娴雅。

    宁思是雁关老太守之女,雁关战乱之地,老太守从前也是一名虎将,可生出的女儿却文静娇弱了些,她的衣裳与妆容比盛妍更素几分,人大约是病了,神色恍惚,脸色亦有点苍白。

    眼前尽是国色天香,可二哥终究没想再挑一回王妃,公事公办的样子,就着我的选妃名录翻了翻,再酌情多看了盛妍与宁思两眼,待秀女走了,他抛下一句:“我瞧这两个不错,话不多,懂得收敛性情,大皇兄应当就喜欢这样的。”便也离开了。

    今日天华宫当真稀客尽至。

    秀女与二哥走后不久,于闲止便来了。

    他已有几日没有过来,我因忙于选妃一事,亦抽不开身去寻他。

    于闲止自宫外走来,顺手接过环翠奉上的热茶。

    我正整理着选妃的名录,抬头看他一眼,道:“等等,我就来。”

    他似乎愣了愣,才淡淡应了声:“好。”

    我将今早的事宜一一记了,这才将名录收起,道:“我好了。”

    于闲止“嗯”了一声,半晌才又问:“怎样了?”

    我知他问的是选妃一事,便道:“遥遥百人,各自的身家与脾性都不同,我已尽力从中挑选好的,可人心隔肚皮,我终究没有十足把握。”

    他似有思虑,没有应我。

    我又道:“你再等等,我去换身衣裳,就随你过去。”

    于闲止道:“随我过去?”

    我道:“你上回不是说想要与我去沈羽处看阿青?”

    我看他今日没带卷宗过来,还以为他打算今日就去。

    于闲止皱了皱眉,片刻道:“不必了,沈羽住在宫外,去看阿青,又是一日舟车劳顿。”停了一下,又说,“其实你尽心就好,深宫之中,无论波云诡谲,抑或泰然安宁,终究是适者留存,你现如今操心太过,反而累了自己。”

    我应道:“我明白,可这毕竟是大皇兄的终身大事。”

    他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初冬时节,正午的艳阳并不刺眼,淡淡的杏色将整个宫楼染得古朴无华。

    宫人们见于闲止来了,都径自退了出去。

    他身上有初冬淡淡的雾气,将我带进他怀里时,我又听得他一叹:“从前我一直盼着你能长些心,如今你渐渐开始长心了,我又盼着你还是如从前一般没心没肺就好。”

    这日小三登去礼部送文书了,兰嘉去了内务府,于闲止留下用膳,我只留了环翠一人在身旁伺候。

    膳间,我零零碎碎与于闲止说起选秀一事,提及宁思与盛妍,便道:“这两人我觉得不错,也已问过大皇兄与淮王妃的意思,若不再出甚差错,三日后的大选,皇后便从这二人里挑罢。”

    于闲止道:“你大皇兄倒是思虑周详,非但叫你来选后,还言明不要身家太好的。”

    我知他意之所指。

    大皇兄不要身家好的,不过是怕哪个人臣之女做了皇后,一时势力遮天。

    我道:“大哥他就是这样,从无一回不思虑周全,我却从小盼着她能不周全一回。”

    提及这个,我忽又觉得好笑,不由道:“就连这回选妃,他亦想着从这些秀女中,为二哥挑一个王妃出来。可惜我二哥的心思不在这,更何况在那些秀女之中,王妃远不及皇后,我大哥是处处都想到了,独不解这些秀女的心思。”

    于闲止听了亦笑。

    谁知这时,一旁的环翠忽然插嘴道:“长公主此言差矣了,皇后固然是顶好的,但王妃亦令人心向往之,奴婢在芳辞宫伺候小主们时,宁小主便巴不得做王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