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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59章 浅伤(二)

    冬天里的时光,总是特别惬意。天地间都是安宁的,人便懒散了,喝喝茶,看看天,斗斗嘴,练练功,便是一日的光景。

    老白爱极了这样的日子,白家山已经很久没住过三个人了,寂寞被驱赶到了天边,耳旁只有热乎乎的吵吵闹闹。虽然总觉得哪里还是少了些什么,虽然偶尔仍会梦见那头倒霉的山猪,可这已经足够。老白没有奢求的习惯。

    勾三也好像很喜欢这样的日子,虽然与伊贝琦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但原本略尖的脸蛋儿不知不觉就圆了起来,正月十五那天被伊贝琦取笑已和汤碗里的元宵无异。

    伊贝琦与老白之间则彻底没了隔阂,三五不时就跟老白旁敲侧击,中心意思自然是鼓动老白去寻找春天,弄得老白险些招架不住。可劝归劝,每当勾三想亲近老白的时候,伊贝琦又绝对会从中作梗,也不知是故意跟勾三过不去,还是仍旧舍不得自己,偶尔她还会莫名其妙的吃醋。这么一来二去次数多了之后,老白也终于明白,女人啊,复杂程度绝对不是他那颗简单的脑袋瓜能够了解的。

    老白的心法和轻功虽然进展缓慢,但总还是见到了一些成效。当然这不是他自己发现的,而是某日他从背后接近勾三,结果那家伙居然没发现,事后勾三非说失误不在自己,而是老白的轻功今非昔比。弄得老白哭笑不得,但见勾三说得诚恳,便只能相信。

    提起温浅,是个很偶然的契机。

    那是一个阴天,伊贝琦在房中炼药,老白和勾三闲来无事,就喝着茶水坐在炕上下棋。哪知一盘还未下完,窗外居然就飘起了雪花儿。起初细细小小的,根本看不出形状,可没过多久,便成了鹅毛般。

    这是回到白家山后的第一场雪,鼻尖闻着雪的气息,老白觉得心中透进一股清凉,很舒服。相比于老白的淡定,勾三可就兴奋多了,非要拉着老白去院子里赏雪,说是他还从来没见过山里的雪。老白没辙,只得舍命陪君子的跟着勾三去了院子,双双坐到了屋檐底下,当然,老白是把能穿的厚衣服都捂上了。

    “看吧看吧,但愿你能瞧出花儿来。”老白把手插进袖子里,没好气的调侃。

    勾三不以为意,左瞧右看的,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新奇,就好像白家山的雪真跟别地儿不同似的:“老白,你们这儿下雪都不刮风的?”

    经勾三这么一提,老白才注意到,这场雪还真的没起风。难怪他没觉出冻呢,往日里下雪,总要伴着凛冽呼啸的西北风,这样雪花儿打在人的脸上,身上,便刺骨的冰冷,而今天的雪花,却都是直直的落下,悠然而舒缓,真的像极了羽毛。

    “老白,”勾三忽然又道,“你说言是非他们现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老白笑笑,抬头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几乎看不清天空,“反正不会是在数雪花儿。”

    “依我看,没准正全力填补院子下面的坑呢。”勾三调皮的嘿嘿一乐,“老白,江湖上的婚礼都这么热闹吗?”

    “言是非这桩绝对是例外,”老白几乎是斩钉截铁的,“要都这么热闹,江湖还不乱了套。”

    “呃,也对。”勾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似乎对自己提出这么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而有些发窘,“所以说我运气差呢,头一次就碰见这么惊险的。”

    “也不见得都是坏处,我记得你之前总说不爱和活人打交道,现在不也知道什么叫舍不得了。”老白轻轻叹息。

    “我?舍不得谁啊?”勾三一脸糨糊。

    老白被彻底打败:“李小楼啊,你前两天不是还念叨来着?”

    “啊,对,大牛!”勾三眨眨眼,恍然道,“这些日子快把他忘后脑勺了。”

    老白为李大侠掬一把同情泪:“你这家伙,到底真想假想啊!”

    勾三咧大嘴笑得憨厚,半晌才道:“对了老白,你和温浅是好朋友吗?”

    老白愣住,恍惚间呼吸有些乱,他闹不明白勾三怎么问出这么一句,但温浅两个字却像片冰花儿,直直的落在了心上,骤然一凉。

    “怎么问这个?”老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很自然。

    “哦,也没啥,”勾三挠挠头,有些茫然道,“刚在石室找到你俩时,我看你俩挺熟的,应该是好朋友的,可后来和大家汇合后,我看你俩就没说过几句话,我就以为你俩是偶尔掉一起的。但绑着木筏往外漂的时候你不是被冲跑了么,他抓着你上来的时候表情倒没什么变化,但我怎么瞧着都觉得恐怖,直到你醒了那感觉才消失。可按理说他舍命救你,总该在你醒了之后上来查看的,但他又不声不响的走了。我那时候就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不是你朋友。后来我觉得,不是的可能性大一些,但咱们离开山庄的时候,他一直在看你,可不舍可不舍的了,我就又迷糊了……”

    “不舍?”老白咽了咽口水,不太确定的道,“有么?”

    “有啊,绝对的!”勾三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后来我回头去看,还被他瞪了一眼。”

    老白讶然,怎么都没办法想象此种表情出现在温浅脸上的样子:“你看错了吧。”

    勾三撅起嘴,闷闷道:“不是在脸上,是心里,他心里瞪我呢。”

    老白莞尔:“这你也看得出来?”

    勾三点头:“嗯,你别看脸,看眼睛,想知道一个人什么样,是好是坏,看眼睛就知道。”

    老白微微皱眉,觉得这话儿好像在谁那儿听过。

    “你还没回答我呢,”勾三推推老白,“你俩到底是不是好朋友啊。”

    老白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道:“这……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勾三坚定的点头,目光炯炯的看向老白,“我想了好长时间也没想通,头发都掉了许多。”

    老白无语,哭笑不得。面对如此真挚的大眼睛,你还能说什么呢。让这么正直的娃儿辛苦到此般,简直就是犯罪。

    “姑且算好朋友吧,”老白认真的思索起着,希望能找出最合适的形容,“比普通朋友好点,但又不太像挚友。”

    “好复杂。”勾三歪头。

    老白露出暖暖的微笑:“交朋友是俩个人的事,有时候可能你这边是这样想,人家那边却是那样想,呃,很难说清的。”

    “老白,”勾三忽然定定的看着老白的眼睛,不太确定道,“我总觉得你比嘴上说的还要喜欢他。”

    “怎么会!我……”否定是几乎是下意识的,可说到一半老白又停住了,因为他忽然想到勾三所谓的喜欢和他所谓的喜欢好像可能八成压根儿不是一个意思,于是,话该如何往下接?

    勾三眨着清澈的大眼睛,直率的叙述着事实:“老白,你脸红了。”

    勾小钩简单是简单,但却绝对不傻。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触及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可到底是什么问题呢?他又想不出来。

    话到此处,老白莫名的来了冲动。他看不清温浅,也许是他本就不擅看透人心,也许是他被自己对温浅的感情而影响了,但勾小钩这样心里没有半点杂念的家伙,该是看得清那人的吧。那人究竟如何,老白忽然很想知道,念头一闪,心上的悸动险些让老白呼吸困难。

    “呃,小钩,你觉得温浅是个什么样的人?”

    勾小钩是直肠子,被老白一问,便认真想了起来:“客客气气,见人三分笑,和你有点像。”

    “像我?”老白有点听到了天方夜谭的意思。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勾三皱眉,望着雪花继续描述,“面儿上看着和你有点像,都是挺温和的,不过骨子里差得可多了。你是外温内热,那人却是外温内冷。你对人真心实意,见事儿总想管,他对人倒也不是虚情假意,可除了有礼看不见什么情分,遇见麻烦的话恐怕能绕就绕过去了。”

    “呵,还头头是道的。”老白细细品味,觉得好像还真是勾三说得这么回事儿。

    “你别笑啊,”勾三撇撇嘴,“像我在桃花铺第一回碰见你的时候,你不是给我下药让我帮忙吗,那时候我想,这人真是坏到骨头里了。可后来你给了我平安符,还让我有事就找你。我就迷糊了。直到言是非成亲出的那桩命案,知道吗,你帮我出头的时候我都快哭了,觉得幸亏当年去过桃花铺,简直就是挖到宝了。”

    老白乐出了声儿:“那你看看我能卖多少银子啊。”

    “我才不卖呢!”勾三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我得搂一辈子。”

    老白亲昵的摸摸他的头:“嗯,只要别是惊天动地的大乱子,老白都能解决。”

    “哟,言府一趟这口气见涨啊。”伊贝琦打趣的声音从二人背后响起,“白大侠勾大侠,用膳啦。”

    勾三扁起嘴,可怜巴巴的扯老白衣角,老白笑得抖起了肩膀:“这位女侠,可比惊天动地的大乱子还要厉害上百倍千倍,要惹啊,还是你自己去吧。”说罢,转身进屋了。

    勾三留在原地,望着老白背影消失的方向发愣。从进山到现在,他第一次见老白笑得这么开怀。问题是他也没做什么啊,难道是因为刚刚谈到了温浅?呃……这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嘛!

    肚子适时叫了起来,咕噜噜的很是响亮,勾三没再多寻思,三步并作两步也进了屋。

    雪,下得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