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喊声一出现,勾三便耐不住性子一跃而起,硬是在李小楼身边挤了进去,伸头想看个究竟。
没等老白发问,前方已经传来塘报:“哇,这里好多人,乌泱乌泱的!”
等李小楼和勾三跳进了隔壁,老白和温浅也随后赶了过去。得,要不是四周的石壁上少了大红绸子,还真以为又进了成亲大堂呢。连烛台都一块儿掉进来了。
刚刚怒吼的达摩院弟子这会儿正伙同师兄弟们一起把巨石往墙根儿底下抬呢。也不怪人家吼,这石室里挤了有二三十个人,几乎占了大堂里人数的一半还多,密密麻麻的将整个空间填得满满当当。
“老白,你死哪儿去了,让我好找!”黑压压的人群里忽然蹦出个熟悉的声音,不过伊贝琦可没勾小钩那般的直率,哪怕心里想得要死,这会儿也只是来到老白面前从上到下的好一番打量。那着急和欣喜,都在眼睛里呢。
老白愣了下,才解释道:“我们掉到另一边了,还以为你们没下来呢。”见到伊贝琦,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如果所有人都掉了下来,那么还能等谁来救他们呢。
“哪儿啊,差不多全下来了。”伊贝琦叹口气。顺着她的目光,老白瞧见了角落里的言是非和若迎夏。男人搂着自己的小丫头,似乎在轻声安慰着。见到老白,便低声和若迎夏说了几句,之后就起身走了过来。
“瞧我这个亲成的,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言是非对着老白苦笑。
老白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等你八十岁的时候再回过头来想,兴许是趣事一桩呢。”
“先把这关过了再说吧。”勾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
老白连忙转过头:“有发现吗?”
“是个未字,也许真是某种编号也说不定。”勾三挠挠头,“可这编号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要继续挖?”李小楼一边揉着酸痛的胳膊,一边撅起嘴,“话说这满屋子的人,怎么都不知道往外逃的,我们要是不过来,难道你们要坐以待毙?”
“我们也发现了塞石,可压根儿推不动。”言是非苦笑。
老白抬头去望,石壁另一侧上面的石板果然已被剥落,露出了清晰的塞石。
“怎么可能,”李小楼皱眉,嘟囔着,“七净大师不是在吗?”
“老衲年事已高,力不从心了。”七净大师沉润的声音此时传了过来,仔细听还带着些许笑意,“哪比得上李少侠这般生龙活虎啊。”
难得的,李小楼竟然脸红了。微微发窘的挠着头的李大侠,别有一番风情:“什么少侠不少侠的,我都三十多了……”
最先扑哧笑出声的是勾三,之后大伙一块儿乐了起来,就连温浅也掩不住笑意,石室一时间到添了几许轻松。
老白一行人的到来为众人带来了希望,原本都快放弃了的江湖客们又有了精神头儿。在大家的帮助,当然主要是勾三和李小楼双剑合壁的连挖带刨,通向另一间石室的塞石便很快弄开了。
塞石上还是个未字,而石室里,则是热闹中心的另外一半人。拿着风水秘笈仔细研究的正是韦利图,被众人围在中间给大家说书减压的是柳百川,还有那个岳琼儿,温浅的主顾。
一开始老白是没看见这姑娘的,可人家眼尖直接瞧见了温浅,花蝴蝶似的便飞了过来。碍于男女之别倒没有多逾矩的动作,可脸上的亲昵清晰可见。老白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从跟勾三李小楼汇合后温浅就一直冷冷的,这会儿算是被那姑娘给彻底拉离了自己身边。
老白不是滋味,温浅也不大高兴。之前他只是觉得岳琼儿有些闹腾,现下则是有些烦了。在被小姑娘拉到一旁之后,温浅压低了声音道:“你想让我杀的究竟是谁,别再弄什么见了就知道那一套,如果你现在不说,这生意我就不做了。”
“哇,第一次见你不笑呢。”岳琼儿调皮的吐吐舌头,“还怪吓人的。”
温浅倒不在乎,温和或者微笑都只是他对人的基本礼貌,和自己的心情不挂钩,大家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自然和和气气的,没必要节外生枝。可对岳琼儿,他总觉得如果自己一直彬彬有礼下去,这丫头很可能得寸进尺。温浅不喜欢被人靠得过近,非常不喜欢。
老白是个例外,温浅有些苦涩的想,可这个人却比任何人都小心翼翼的不越雷池一步。
“好嘛好嘛,”岳琼儿扁扁嘴,“反正在下面你也动不了手,这样,只要我们一逃出这里,我马上和你说。”
温浅皱眉,但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术业有专攻的耗子和大牛成了探路先锋军,因为人越来越多,大家不可能一起行动,于是大部队便原地待命,给予两位能将以精神支持。
李小楼和勾三合力弄开了刻着戌字的第七块塞石,在那间石室里发现了仙素派和百朝教的几个人。不过这间石室和其他石室有个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它的地面上有很厚的一层沙土,全部是软软的细沙,人一踩就陷下去,直直没到膝盖处。
把仙**侠等一干人妥善送到了隔壁,远离沙土后,李小楼问勾三:“看得出是什么名堂吗?”
勾三摇头,耸耸肩无奈道:“继续挖吧。”
李小楼快疯掉了:“这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过李大侠的忧虑很快被消除了,当第八块同样刻着戌字的塞石被推落,先锋军们看到了无比熟悉的场景,二人斗殴的兵刃痕迹,解闷儿用石头下棋而刻在地上的棋盘,还有诸多不能为外人道也的内部矛盾证据。
――他们回到了最开始掉落的屋子。
“合着费了半天劲就为转一个大圈儿?!”李小楼没好气的踹了塞石一脚,塞石纹丝没动,李大侠蹦蹦达达跳起了独脚舞。
勾三没空搭理他,低头沉思着:“丑辰未戌,为何是这四个字呢……”
李大侠蹦q一会儿脚趾头没那么疼了,便也靠过来帮着一起动脑:“你盗了那么墓,有没有见过给石头上编号的?”
勾三歪头仔细想了会儿,才道:“见是见过,有用十天干的,也有用十二地支的,可都是按着顺序来,没这种跳着码的,而且还用同样的字标两块石头。”
“那有没有可能这个字其实有它特殊的含义?”李大侠难得不用力气而用起了脑子。
“特殊的含义?”勾三眨巴着眼睛望向李小楼,“比如呢?”
李大侠眯起眼睛,手起刀落就给了耗子脑袋一下:“我要知道还问你啊!”
哪知话音刚落,手还没收回来,勾三却忽然捂着胸口一脸痛苦状。
李小楼吓了一跳:“怎么了?”
“心口闷。”勾三哑着嗓子道。
“会不会是在地底下呆太久了?”李小楼有些手足无措。
勾三艰难的摇摇头:“不是这个。”
李小楼眉毛皱得老高:“那因为什么?”
“气的。”
“气的?”
“让你。”
“……”
李小楼大侠发现一个很悲哀的事实,那就是他刚邂逅勾三少侠的时候小娃子还是很单纯可爱的,结果才在地上面儿混了几天,就沾染上了诸如说谎不眨眼气死人不偿命等一系列恶习。
嬉闹归嬉闹,勾三和李小楼还是第一时间把他们绕了个大圈儿的事告诉了留守的众人。大家很失望,有些人又开始叨咕着肯定是出不去了我们怕是要死在这里的等等悲观的话。
言是非适时的站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还穿着大红喜袍的新郎官儿们向所有人郑重道歉:“玄机老与我乃私人恩怨,没想到将大伙牵扯了进来。在下内心实在过意不去,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但倘若此次大难不死能够出去,我言是非定当在言府摆上一年的流水席,给各位武林挚友压惊。”
言是非这番话说完,石室里鸦雀无声。要说怨,那定然是有的。怎么能不怨呢,每个人都很无辜。可人家大婚之日遭此劫难,没人再好意思落井下石。且一起落进来,多少便有了那么点患难与共的道义冒出头。这会儿想得更多的是如何齐心协力的出去,相比之下抱怨什么的,也就微不足道了。
果然,很快就有人出声说,言兄说得哪里话,既然来给你祝婚,自是把你当朋友的,和朋友共患难,天经地义。
有了出头的,自然就有附和的。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一时间,石室里倒是弥漫起了些慷慨激昂。
可勾三却愈发难受了。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是这些人里唯一对机关密道熟的,却没办法带大家出去,生平头一次体会到自责是个什么味道,苦苦的,闷闷的。这回不是胡闹了,是真的觉得胸口闷,想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最后,他干脆躲进那个已经没人的沙子石室,抱着腿席地而坐,头都要埋进沙子里了。
“善哉善哉。世间一切都讲究个因果,倘若我们今日当真要在此殒命,那也是前世种的因,今世得的果。少侠不必自责。”
“七净大师?”勾三惊讶的抬头,“你怎么也过来了。这里都是沙子,不干净的。”
老人家笑而不语,竟同勾三一齐坐到了地上。唯一不同的是,七净大师坐姿端正,漫过腿的沙子此刻像化为了虚无,勾三看着大师手上那不断捻动的佛珠,总觉得好像置身于清净佛堂。
半晌,七净大师才缓缓道:“干净与否,不在沙土,不在软榻,不在佛堂,不在庙宇,而在于人心。人心净了,哪里都是干净的。”
勾三似懂非懂,只是忽然觉得莫名心安。于是他呐呐的问:“大师,你知道如何出去吗?”
“老衲不知,”七净微笑的看着勾三,“但你不觉得这石室有些古怪吗?”
“古怪?”勾三不明白。
七净微微抬头,目光徐徐打量了一下四周:“通常居室,都该四四方方。可你看这里,只有三壁。”
经过大师提醒,勾三才发现,这石室并非方形而是成三角形,之前他只是感觉有些怪,却光顾着凿石头而压根儿没去注意。
“还有一条,为何独独我们所在的这里铺上了沙子呢。”七净大师用手轻轻舀起一捧细沙,“很久以前,我也是和玄机老人打过交道的。如果言庄主说的没错,此事真乃玄机老人所为,那么我们就一定出的去。”
“大师为何如此笃定?”不只不觉间,勾小钩已经对眼前的人肃然起敬。
七净大师笑得和蔼:“这个人啊,顽童一个。他做事情就要好玩,却不一定是真想要伤人性命。我听言庄主说了下他们间的过节,呵,放于世间如尘埃一般,所以依老衲愚见,这石室之困固然难解,却并非无法可解。”
“我说找半天没见你人影,合着躲这里听大师讲经呢?”李小楼从洞口跳下来,细细的沙子上,男人如履平地,“大师,你那些佛法这家伙听得懂嘛。”
七净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李小楼不自在的别开脸:“我说大师,你能不能别总像看孩子似的看我,我这一阵阵起鸡皮疙瘩。”
“啊!”没等大师回答,勾三却叫出了声,“我知道了!”
“怎么,发现出口了?”李小楼惊喜道。
“那倒没有,但我想我已经知道咱们下一步该做什么了。”勾三的精气神儿又回来了,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开始在细沙上划起了道道,“你看,我们绕这一圈一共是八个石室,每个石室都是三角状,也就是说我们走了一个米字。按方位讲,丑辰未戌都属中央,在金木水火土中属土,那么其他的呢,代表东南西北方的剩下八个地支在哪里?”
李小楼愣愣的,似乎成了私塾上听先生讲课听得入神的孩童:“对啊,剩下的在哪里?”
勾三扬起嘴角:“如果我猜的没错,答案就在沙子下面。”
“沙子下面?”李小楼心急的连忙胡噜起沙子来,好容易弄开点沙土看见了地面,却仍旧是青青石板,不见和其他石室有何不同。
勾三叹口气,觉得把李小楼往智慧的七净大师身边一摆,对于这天下第一杀手而言简直是灾难。起身动动被沙子埋得酸痛的腿,勾三走到李小楼身边,借着男人扒拉开的沙土,轻轻叩击地面。
咚,咚,咚。
“空的。”李小楼总算发现了蹊跷。
勾三点点头:“有时墓道里会用这样的机关,在真正的墓穴上方建一个假的空墓,等墓主人下葬后,工人会把假墓与真墓间的通道封死。而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下面是空的,他们往往会在假墓地面铺上几层细沙。与这里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小楼皱眉:“那这个也太明显了吧,这么多间石室,就这里铺沙子?”
勾三耸耸肩:“其他石下面都是实的,只有这里是空的。刚刚大师说了,玄机老做事图个好玩,也许他故意卖我们这个破绽呢。”
“可是,如何进到这底下呢?有机关吗?”
“没……”勾三忽然拖长了声音。
李小楼觉得脊背嗖嗖发凉:“那怎么弄?”
“……”无声的凝视。
“你别这么看我啊。”
“大牛……”
“呃。”
“我把冰锥借你。”
“那顶什么用!”
“我还有锤子和撬棍。”
“你学过变戏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