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想离开,也不能再折腾下去了,再持宠伺娇下去就没意思了,回程了吧,去瞧瞧他要居住的是什么样地儿,得把可以横行的地盘划分出来。迈步走下厅堂台阶的耀晴想到一事,脚下一顿,“夫人――”
翟家夫人敛容上前小迈一步,夫人这句尊称不敢当,他们以江夫人林红叶为尊,江夫人林红叶之子江暮就是他们的小主人,小主人的正妻自然也是他们的主人了。
“我有个请求,请您一定不要拒绝。”
她静候着小主人的训词。至今,翟家夫人还是不知道这位少夫人究竟为何而来。
看着举止端正神情恭谨的妇人,年纪尚且还幼的耀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北来虽然一路坎坷,身边陪伴的人虽少,却也是被伺奉为尊,途遇艰难,黑虎等人决然不会让他稍受委屈,那几月来对江氏上下等级的严谨也算是颇有些了解,保持风度的耀晴轻语道,“昨日,令郎对我的侍女有凤求凰之意,我尚且未曾应允,我的那些侍女多是受无德族人之累而沦为奴婢,而今又背井离乡远来塞北,如今姻缘于千里之外,我也不便阻拦。”
翟家夫人静静端视这位少夫人,这就是少夫人到她家的原因?
耀晴也回视这位举止很得体的夫人,虽双鬓已染上风霜,那坚毅的眼神远不是家乡妇人可比,耀晴道: “在此,我郑重拜托夫人,作为翟家一家之主母,倘若您对此女有一分的不喜,请务必拒绝令郎的请求。没有依靠的女子本已很艰辛,若是嫁入夫家不得公婆的怜惜,那就太可怜了。”
没有等她回应,耀晴走出了厅堂,一旁的翟颢然按着腰侧的剑柄示敬,神情也沉稳得多,当然不是因为刚才少主很难看的惧内行为的影响,而是少夫人这一番言辞。
伴着一边,翟家夫人躬送少夫人,虽还不知儿子看中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人品,不过,身为男子的少夫人这般言辞听得她非常舒心,这里所有人都一样,除了彼此相依之外,也不曾有倚仗,这般善待奴婢的少夫人是位好主人。少主选中了位心地很温柔祥和的好伴侣呢。
分立两侧候着的资深的侍卫低着头斜眼瞄着脚下的砖土,盘算着这位少夫人究竟是不懂事瞎掰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小狐狸?目前,居然越来越瞧不太清楚了。
走出院门,不宽的街道上院门都打开了,妇孺们安静的站在门外,成年的男人很少,耀晴示意把门外准备好的马驹牵开,在这里骑马,这让他会不忍。
刚才躲避开的江暮迎向耀晴。无视这个害得他不得不装腔作势的家伙,言家小六看着走出家门的妇孺,那注视着他的眼睛里散发着掩饰不住的好奇。耀晴好无奈呀,也算他活该,谁让他没事找事自己送上门来了呢。不过,对此行,潜意识要为随行而来的女子们的未来说句话的耀晴很满意,对那些在老家城外桑园种桑养蚕织布刺绣来自力更生的女子们,虽没多少感情,也有着怜惜。掌握别人人生的滋味并不如想像的伟大。
江暮和耀晴并行走在街道上,行走之处,没有喧闹,那两边的妇孺皆行福礼,虽未一一回礼,这位端庄祥和的少夫人已然全然抓住了她们的心,整个场面安静庄重,这就是个庄严的仪式。隶属家主那边的蓝衣侍卫看着前方和少主并肩而行的少夫人,他们似乎能体会到少主惧内的缘由。
在一众的簇拥下,直至走出群居的小城,江暮这才将言耀晴举上马鞍。
瞧着六少被少主扶上了马,一边的人也准备陆续要上鞍,铭文连忙找着人带他同行,一边的汉子们很小心回避着铭文期盼的目光,不行,他们怎么能和黑虎的媳妇同乘一马呢?
得不到别人的携带,铭文霸住一匹马儿,没有马,那就只能下手抢了。牵着缰绳没来得及上马就被铭文蹬着脚爬上马鞍了,那倒霉的汉子放开缰绳的手,转开身避到一边儿去,坚决不和少夫人的这个书童有牵连。至于那备受打击的黑虎盯着铭文的脑袋,等着铭文落单的机会定要好好的揍这不消停的小子一顿。
出了围栏,眼前的校场上那些练习骑射的少年男女们端坐在马鞍之上高举手中的长弓,向少主和少夫人致敬,尚有稚气的脸上神色肃穆,看着这些年纪相仿的少年男女们,和江暮共乘一骑的言耀晴蹬着江暮的小腿半起身回应。
簇拥之下,回到那废城,江氏的家宅就在废城之中。
为迎接少主的新娘子,谨慎的接近诚惶诚恐的婢仆们已经恭候一天了,得知不知所终的少夫人终于被找着的消息,里里外外都松了一口气,连忙再次列队迎接。
转了多少弯子早已忘了,隐身在废城之中灰色石砌堆彻的高墙深宅展现在眼前,屋檐之上,百米之距皆有角楼,晃动的冷光显出戒备的寒森,这就是江氏家宅了。
灰色的石墙,黑色大门开着,从外向内看去,重重院落廊檐透着森寒,这个严谨的地方让素来不懂事的铭文都不敢乱晃动脑袋。
江暮扶持着耀晴下了马,一路上耀晴乖巧的很,居然没咬他也没纠他的胳膊,习惯了耀晴的刁蛮,乍乍享受到耀晴的安静,还真让他不怎么适应。
一直在门外的侍立着的珍娘迎上前,那只早已睡饱了的红烧肉酱肘子颠着四个爪子奔过来围着好会儿没见的主人转悠,呜呜呜的巴着铭文的衣摆叫唤不停,小家伙很饿了。和红烧肉酱肘子不同,避尘斜着漂亮的乌黑的大眼睛恼火着,撒着小性子的它已经欺负很多同类了,不过,立即得到主人的爱抚的它也消停了些。
能用潇洒姿态翻身下马,让铭文颇为得意。瞧那摇着脑袋晃动发带的模样,恨得一边的黑虎挥掌击在铭文后脑勺上,所有陪行的侍从都选择了无视,挨揍的铭文迅速扭头找元凶,触及的就是黑虎大哥满目凶光。
打着一度收起来的折扇摇着,瞧瞧那重重叠叠的门楼。进这没一点生机的地方后,要是自己也成了这副土黄的模样,那可怎的好?犯愁的言家小六用扇子半遮脸蛋,这经常干的手势已经不是做作了,毕竟,违背伦常和男子成亲,言家小六也是要脸面的。
少主的新媳妇那很为难的模样儿看得一旁人都识相的紧闭上嘴巴,黑虎他们瞄着这庄重深沉的宅邸,再回想一下那小巷内言家那陈旧的木门,愈来愈怀疑这言家小六当真只是小户人家的么子么?怎么就这般挑剔呢?一旁陪同的管事很小心的皆把脑袋低了低。据说这位新主子是得到老太爷、家主、少主特别喜欢的,可别一个不小心犯了忌讳,聪明人都选择了沉默。
江暮瞧瞧眼前见惯了的家,这是原本是废城上保留比较完整的一座贵族宅邸,四周外墙皆是石料堆彻,内也是复杂,经过多年的整修成就了现在的格局。身边的人儿半点也不想进内再明显不过的态度让他也很无奈。
发愁归发愁,门还是得进。
瞧着言家小六一脚迈步正门门槛,外头所有的侍卫们全部舒了一口气,总算进了门了,他们这些侍卫也总算是交差了,往后是主持内室安全的管事的事情了,赶紧交了差回家见老婆孩子去。
恭迎少夫人的奴仆排得看不到头,显出江氏的奢侈,其实看过南城如城般的构架,言家小六已经什么都不觉得惊奇了。
进入正厅后,所有的主事早已等着向少主人行礼,大前天方得知少夫人实为男子之事,已然从惊骇中沉淀下来呢,也是,江氏少主岂是可随意诽谤之辈,名册和府院内的钥匙都象征性的递上去请少夫人细看,不意外的,还不怎么懂事的铭文已然升格为内府的小管事,将来有望接任总管。
耀晴看着站满一屋子的大小管事,先前在行进中,珍娘已经向他讲过些江氏内况及其与南地不一样的风俗礼仪,身为少主的江暮自幼就和老太爷在东院独居,所谓的东院,其实和城南的格局一样,是非常独立的构架,不然怎么能是三足鼎立呢,同时也是把守此城东南方向的安全。不过,既然江暮是江氏少主,他的新婚夫人就是除了江夫人之外内室身份最为高贵的少夫人呢,第一次进入夫家宅邸,自然是要从江暮父母主宅正堂进入,在这里接受江氏内室所有主管的拜见,并且在这里度过第一夜的。北方大户人家和南方不同,北方地广人稀,男儿多是在外营生,出行时久者达数年,短则也有一年半载,操劳家族,安顿内室皆为当家主母,就是当家的老爷也明言不干涉内眷事务,在内院,当家主母的权威就是支撑男子安心在外营生的根本,若是当家主母势弱,不能安定家宅,那么男子出去营生,家内岂不是乱了套?外宅不干涉内宅之事,北方大家素来沿袭这种风俗,倒绝非是江氏一家。
安静的言家小六,可亲的言家小六,端正的言家小六很得体的端坐着接受府内大小管事的宣誓效忠,至于一边那些已经习惯了言家小六搞怪撒赖和装腔作势的黑虎之流就相当不适应了。
没站到他的六少身边的铭文观察着这四周,他得好好看看这个新家,他是定要好好保护六少的。
这个又在摇摆脑袋上缎带的了,一巴掌拍在铭文的后脑袋上,黑虎怨怼不已,这小子难道就不能消停会儿!
这次一下子找到凶手的铭文没有消停,挨了揍的铭文立即转身,盯上那又在背后欺凌他的家伙,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没有预兆的疼痛让黑虎没有准备的激跳了起来,手臂被咬住了!
这小子干什么?要甩了铭文的黑虎对上咬住他手臂不放的铭文抬着的眼帘冷冷盯着他,那从来未曾见过的冷漠的神情让黑虎凛然。
就算再如何装疯卖傻也懂得今天六少被迫成为男妻已然是事实,就是再不懂事,这一路行来的千辛万苦也早已看透未来的艰辛,而这些家伙居然不但不感恩,还好像是他们自己巴着要来似的,一路上让六少吃了那么多的苦,临近最后居然还把他们扔在荒原之上,这些混账家伙太可恶了,居然还对他动手动脚,捍卫六少的忠仆越想越不能容忍,狠狠的咬住那厚实的手臂,咬到铁锈般的血腥沾染他的唇角。
这边的状况让正向新少夫人宣誓效忠的各路管事瞧得都大惊失色。折扇遮面的言家小六顺着骚动瞧过去,松开牙齿放过黑虎胳膊的铭文眨着眼睛好无辜好委屈的告状,“少主、少夫人,黑虎又在背后打我。”
瞄着黑虎那黑紫乌青的手臂,江暮当没看到的。对黑虎当面欺凌他家的铭文,言家小六很温和道:“那也别咬人呀,牙弄疼了可怎么办?”
铭文领教了,自知理亏的黑虎早已没了言辞。
江氏少夫人继续展开微笑,“今天就这样吧,大家都散了吧。”
各路连忙领命,该准备饭菜了,小心上前询问把筵席摆在什么地儿?“不早了,就送到房里好了,对了,我要吃红烧肉,再加道东坡肘子吧。”
“少――少夫人!”一听到这句,那被欺负了的在一旁反省的黑虎连忙追着少夫人急切申诉,他不是故意欺负铭文的,况且铭文把他咬成这般,看,那手臂上的牙痕都青紫见血了。
对黑虎展示的手臂上青紫淤血的咬痕,铭文的牙齿还真有力呢,言家小六抬目浅浅而笑,“辛苦了。”
对着僵化的黑虎吐着舌头,摇着脑袋上缎带卖着乖的铭文追着转身而去的六少往后堂去了,厅里那些家伙们对黑虎无比同情,在同伴们看来,黑虎和少主有一样的下场,半斤对八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