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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在法度治世下,无权职的江氏凭什么每年去清野?说起杀人,这区区一个婢子都这般张狂无忌,这江氏还是祸害!

    面对再次叫嚣起来的吵闹,江氏表现出从未曾有过的好耐性。只是,江氏侍卫唇角的讥讽也更加浓郁起来。

    面对好耐性的江氏,萧大人默然,对林红叶能一举平定对江氏的不利控诉,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既然江氏根本不在乎在他们面前杀人,自然肯定有可绝对庇护的砝码,但,真的没有想到林红叶会是监察司的人,更敢把监察司秘档拿出来示众,如今这种情况,就算是再愚钝的人也看明白了,这些人借着钦差和贵胄子弟出席江氏婚宴的机会来想掀起民愤来对付江氏,林红叶却反利用了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不动声色中,把背负了十多年的污名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些都是预先设计好的吗?监察司吴源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个女人,反利用了这个机会的江氏已经定下了可以光明正大对江湖清洗的法理。

    后果摆在眼前,那合在箱中的文函已然定下了他们的罪。惊慌和震动已经削薄了他们的料想,案桌上堆积着被画下的画像对他们而言没了任何退路。不可掩饰的慌张和震惊让他们决然不信盒内文本的真实性,“是伪证,这是骗局,更是公然蒙蔽圣听的卑劣行经!”白衣的女人们紧抱着身边的孩子凄厉叫屈,只是,那已经成为了无力的反驳。

    夕阳西下中,本来铿锵有力的追讨声已转向了嘶喊的漫骂,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气势,沉寂的街道那沉寂着的木门后扔出来个没什么力道的石子,正正砸在举刀的嘶喊的侠士身上,那一粒石子打断了这再次激昂起来的吵闹。

    漏风的木门里冲出个满脸皱纹的老妇,挣开怯懦扯着她的家人,奋力嘶叫着砸出第二个石子。

    就像是瘟疫传染了一样,隐匿了生命气息的街道上的木门打开了,出来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很短的时间内,无声的,从陈旧的木门里走出无数的老老少少。

    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拥挤在狭窄的街道上的百姓没有两个时辰前的欢喜,每个人的手上都捧着各种各样的灵牌,聚集到这里来的百姓不是面对被控诉的江氏。

    无声的面对对着那些正义之士,抱着的不同年轮的黑色灵牌的百姓高举起黑色灵牌,!静寂中,有似乎望不到头的灵牌湮没了满眼的土黄。

    痛责江氏倒行逆施罪行的侠士们震惊不解的看着这些百姓,汇集而来的百姓在也有些没有捧着灵牌的,他们高举起起双臂,触目惊心的残肢和破了相的狰狞面孔让人触目惊心。这些都是这边城的百姓,江氏一年来不了这个边城两回,谁都能断定这些绝非江氏的人。

    看着这种状况的言家人都很震惊,这让他们都想到了那夜逼婚永固王曾经说的话,“中原风调雨顺国力日渐强盛,可长城之外蛮夷经过数年修身养息也是人强马壮,他们从未曾停息窥视中原富庶之意,塞外地广人稀,势力盘恒复杂,军士也难以长留苦寒之地,江氏就是在塞北之外至关重要的势力!”

    言家子弟心情复杂的看向父亲,言茂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年年走出家门,百姓的苦难他看得很多,注视这一切,言茂冷漠的眼透着冷漠的心,如今,他想的是其它,现在想想,永固王话中之意是在说江氏就是制衡北方的力量吧,可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朝廷向来最忌讳豪门做大,这江氏就算深受皇恩,可还是逾越了法度,江氏凭什么可以拥有军队般的力量?这依旧是怎么也说不通的地方。看来这出戏还得细思量。

    高举着亲人的灵牌和残肢,撕声“你们算什么东西!你们看到一路上的白骨孤坟了吗?是!他们每年出去清野,双手沾染了血腥,让三百里无人烟,才能确保在北狄发动长骑攻击前升起狼烟,我们这些百姓才有时间举家逃难,我们也要活呀!”

    广萦的边关无法沿线驻扎全部的人马,这里只是边疆一线,这里只有付出园被毁、女人被侵犯、男人被砍杀的代价才能得到守军的增援,这里有的就只有轻贱的性命。

    踏步上前,套着满身补丁旧衫的老秀才举手让乡邻安静,沧桑的老人望着这些持刀英挺的豪杰,“这个城里,除了这十年内迁移过来的人家之外,没有一家没有横死的亲人,当风调雨顺的时候,我们不是欢喜,而是恐惧。对,那些纯良的塞外牧民也同样丰收,他们丰收的不是稻谷,他们丰收的是羊肥马壮;当大旱受灾的时候,我们也更清楚那是灾难的前叙,因为他们可以为了部族的繁荣,为了他们自己的生存,毫不犹豫向我们举起屠刀,那是他们天生的血性,我们是该死的,就该接受血洗的掠夺。”

    抱着满怀的灵牌,老母亲悲痛惨呼,“在这里的我们忍受着年年岁岁重复的野兽之灾,瘟疫蔓延,蝗虫天降,长子惨死,难道我们就不想去富庶的地方吗?”

    这里也无法给朝廷带来丰厚的税收,更没有可供奉的奇珍异宝,朝廷也无法顾及这样小小的边关,可,他们必须得活下去,被田户制度限制在这个区域的人们举着自己亲人的灵牌咆哮着,“滚出去!滚出去!”

    一声呐喊变成无数撕声裂肺的呐喊,举起的断臂,仰起狰狞被砍伤的脸孔,挥起残断的肢体,这是千年的仇恨和千年无法妥协的生存,这里除了自力更生外没有任何办法,这里的人命轻贱,这里除了杀人外就得等着被人杀!享受着富庶的人是无法了解,他们憎恨着这些富庶地方来的人!他们的无知触动了他们的心底的不平,江氏杀没杀人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自己能活下来!

    百姓这种咆哮让他们畏惧多于震惊,这是个悲壮的场面,这是汉武蛮征盛世后的牺牲品,生死对立不可休。广萦的国土,无数的边城界限,塞外日渐强大的各个部落,早已是朝廷的肉中刺,也早已是朝议上长久争论的议题。没有切身经历这般处境,根本就不能体会其中的苦难。就算不能得到朝贡,也不能放弃荒凉的疆域,被朝廷欺骗迁移而来百姓被不可逾越的户籍捆绑着,他们让这里一天天繁华,也一日日绝望。

    百姓的激昂有着危险信息,渐渐的,那些衣着华贵的公子们也成为憎恨的一部分。

    “江夫人――”萧大人谨慎的低声提醒,这种已经不能算是对峙了,要是再对这些百姓放任不管,很可能会激发民乱的,江氏可以全部推脱,只是他们的小命就难讲了,显然,从一开始,等着这一幕的江氏根本就没在乎他们的小命。京城贵少们都聚集在江氏身边,他们怕了,真的怕了,官场的威严和刑场的肃杀远不如失去理智民众的呐喊来得惊心动魄。

    没有应对钦差大人,林红叶站起了身,面前的侍卫行礼撤了开。

    走上前,缓缓举起的手有着不可目视的威严,激昂的百姓盯着这位如圣母的女人,这位就是承担着污名保护他们的江氏夫人。

    “朝廷不会舍弃你们,再多的艰难,再多的苦难,爱民如子的皇上都在看着你们,和你们一样,为了保护边陲,那些远离家乡来戍边的无数将士同样常年坚守边疆,他们是皇上派来保卫边塞更是来保护你们!我们塞北马场江氏同样也是皇上为了百姓安危而存在的,我们将为了疆域安宁,永生不离开边塞!”这是庄严的宣誓,也是向所有人证言江氏的立场。

    永生不离开边塞?言茂看向身侧的江氏,他瞄到后头站着的姓江的一家子反应有点怪。江老太爷盯着前面端庄发誓的儿媳很不自然的把目光转开;听了夫人的话后明显打着寒碜的江宸揉着胳膊上竖立起的发痒的小疙瘩;看向背影肃然的母亲,江暮面无表情,向来对朝廷政局讥讽甚重的母亲居然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他还真难适应。

    神情庄重的林红叶慷慨说着百姓都不会相信的官方话,没办法,这场面话再肉麻也得必须说,在她身后站着的可是京城大大小小的耳目。授人以柄的事,她向来不做。

    “耀晴,枫晚,你们过来。”慷慨宣誓完的江夫人庄严肃穆回身看着儿子和耀晴。

    虽然很不想丢人现眼,江暮还是牵着耀晴的手,欢喜的领着耀晴走到母亲身边。

    走在人前,一个红衣如血,一个白衣如雪,掩映之下,格外引人瞩目,

    统一的回避开江氏少主的红衣,百姓们都看向白衣如雪的那位,显然,对这位江氏少主,百姓们保持着敬而远之的心理。斜阳最后的余辉照映在白衣如雪的言家六少耀晴身上,徒然增染了一层金光,那神圣的金辉看得老人们目眩,无数充满了希望的眼睛盯着那春风下圣洁如神仙般的人儿,那就是江氏少夫人!那就是他们的希望,会给予他们生的希望!

    看着耀晴,江夫人目光有着宠溺,这是个站在任何地方都不会让江氏逊色的人。握着耀晴的手,林红叶再次看向前方大民众,“皇室为了塞北边陲的稳定,更为了百姓的安宁,特得为我的儿子选择了位夫人,他就是江氏江枫晚的夫人,也就是将来继续会爱护你们的人。”

    激昂的欢呼声起,江夫人轻轻推了耀晴一把,自己则慢慢后退了一小步。她是不指望江暮会说什么好话的,肉麻的官方话对脑子不拐弯一根肠子到底的江家人而言,实在有点恶心。接下去该由耀晴来主宰了,她清楚耀晴是个识时务的人。

    夕阳余辉映得耀晴金光灿灿,面对无数渴望的目光,“我!不愿意!”声音清脆亮丽,在期盼的静寂中,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啊?

    被江夫人一席官场话听得耳朵发热的佳朋们不可置信的盯着那个小身板,开玩笑的吧,仗剑横立在言家面前的萧泓瞪着言家小六,这小子想掀起民乱吗?言家父兄们瞟着被江暮抱到前面的小六,这种情况下,他家小六还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家识时务的传统哪儿去了?黑虎等一干侍卫们皆面无表情别开脑袋,他们一点儿也不意外,这本来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死小鬼,犯不着有所期待,况且,夫人似乎故意忘了,他们家少主早就成了别人家的四少了;盯着这个犯嫌不省心死小孩的背影,江宸恨得牙痒痒的。接触言家没小半天,吃盐比吃米多的老爷子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不意外,一点也不意外,傻子也瞧出来了,言氏全家就根本不愿意,还不错,是个不撒谎诚实的好孩子。

    啊?前后左右一片错愕,盯着这位江氏少夫人,刚才他说什么?他们听到了又是什么?

    扫顾那些一脸痴呆的民众,迎着金辉上前一步,言家小六再次扬声道,“我!不愿意!”

    站在前排的民众错愕着,发呆着,前头几个手中的灵位都没拿住咕噜一声滚掉下地,张大着嘴巴盯着面前的神仙般的人儿。

    特地喜洋洋站出来江暮侧目眼前昂首挺胸的耀晴,江氏少主沉思了,怎么他成个亲怎么就这么难呢?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后站的江夫人掩饰了心中的震惊,她对耀晴居然公然说出反对太意外了,在她的观察中,耀晴是个用天真掩饰着精明的人,难道她看错人了?看耀晴如此直接拒绝,一时间,她也怔住了。

    “耀晴――”江暮有话要说,要是这婚事再这样拖延下去,他就要生气了,他可不愿意再耗着了,不管如何,先把耀晴娶到手再说,不然,按照言家这种没完没了的赖法,这婚事拖个三年五载根本就不是难事,他可不愿意再等了。

    “杨家小四,你给我闭嘴!”瞪了乱叫他名字的江暮,他忙着呢,耀晴再次上前一步,扬声,“身为当今永固王爷指婚,王上御赐完婚的我进入北方起就被人毫无顾忌的一路追杀,朗朗乾坤之下,这样无视王权的地界,我不原意待。再则,天下莫过于帝王之权威,有钦差大人在的婚宴之上被无端围攻,供奉圣旨的地方居然能血光四溅,这王令不能及的地方,我不敢待。”扫视四周,耀晴大声道,“最后,身为王上谕旨赐婚,居然还被人耻笑身为男儿却嫁作男子为妇,这般轻视于我的婚事,我绝对不愿意。”言家小六趾高气扬挺起胸膛,昂起脑袋盯着面前张大嘴巴发呆的百姓。

    静默后的静默,江夫人惊讶了,她成功挑明了多年来民间世家对江氏的误解,而不知是天真还是任性说着赌气话的言家小六却牵扯出了民间违背皇权之威的问题,更是成功转移开了这些贵胄子弟对江氏隐忍的怨怼。这耀晴太合她心意了,耀晴这一句话,已然判了北方地界玩忽职守的官员和所有参与者无可翻身的罪。

    言家小六拒绝的话语中为大家燃起了无穷的想像,江氏别院地方狭小,护送钦差大人的护卫人马只有少数在这里,其中大半还是混在客人中,以便暗中保护真正的贵胄子弟,只是,江氏别院打得这样惨烈,居然全无官兵来援,安置在西城的驿馆的兵士也全无动静,佳朋们早已在疑惑着谨慎着,这场针对江氏的布局究竟是朝廷里部分人的意思?还是朝廷和江氏本来就布好的局?

    和当官的人复杂想法不同,百姓的想法就相当简单了,他们根本就不会关心江氏少夫人是男是女,他们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面前这个神仙般的人儿能不能保障他们不受流离之苦,向拒绝的江氏少夫人焦虑的表示着,“少夫人,请您千万不要生气,敢嘲笑您就是和边外百姓作对!”

    不敢追究江少夫人不愿意这门婚事理由的前两点,焦虑的百姓愤怒盯着面前的华衣公子们,究竟是哪个敢笑当今圣上钦赐姻缘的江少夫人?!

    面对百姓愤怒仇恨的目光,默契的,连带萧大人都立即转目向被孤立的江湖豪杰们,现成可推赖的就只有他们了。

    被上官下民给盯上的江湖人士彻底青了脸色,这是全民的诬陷,江暮娶男子之事,他们刚才才晓得的,就算是想要辱骂,他们都没这个时间。体会着被全民的诬陷了的滋味,自身难保的他们心如死灰。

    拨开开始没耐性的儿子,牵着耀晴的手走回夫君身边,林红叶大笑的心情按捺的很得体。江宸直勾勾看着前方,言家小六究竟是任性还是聪明,他都不在乎,现在他想的是这场无聊的宣誓大会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站着不动好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