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水岸雾气袅袅,近绿远黛层层叠叠,闪动朝阳的遴遴的水波上,靠水吃水的渔夫摇着桨往捕鱼的水域晃荡而去。
有着对言家绝对的不信任,上船之前,江夫人向夫君坦言,听吴源吴大人话外那意思,这杨家应该也不简单,如今杨家这样爽快答应了婚事不会有什么陷阱等着他们吧?此外,耀晴去北方,言家人肯定同行,还是她留下陪着言家一起同行更为妥当。
江宸感激夫人的辛劳,反正他是不愿意再留片刻的了,转念想到皮相俊雅的言茂,就深觉不妥。江宸抬眼看雍容的夫人,向来眼高的夫人对这言茂极为欣赏,这南北行程至少月余,若是出事怎么办?心生警惕,江宸的态度坚决而霸道:接下来有很多事情需夫人费心,此地留不得!
事情就这样定了,江氏把能留的人马几乎都留下了,说是保护,其实也就是隐形的威胁,在这之外,还是不放心的江夫人仔细交代被留下的珍娘,务必要对耀晴衣食住行备要仔细,娇惯长大的孩子可没有经过摔打,万不能有闪失。此外言家人肯定也要同行,也要务必要招呼仔细。一到北方地界,自然有人接应,还有,此行耀晴的‘嫁妆’,看来言家是肯定不会准备的,江夫人明言由她出银子,沿途采办,定要采办华贵丰盛,绝马虎不得。
再三叮嘱留下的珍娘和留下的为首侍卫,再扫视四周,她也好笑,此刻站着码头上送行的人都是江带来随行的人,他们大半都被留下了,两天后陪着耀晴一起同行,说是陪同,监督的成分更大。真正来送行的外人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言家最为正常的老三耀辉,另外一个则是代表王爷来意思一下的萧泓,别的再无他人了。那言家人从‘喜宴’开始没多久就渐渐分批撤离了,那位言家家主言茂半道也打着哈欠走了,既然是杨家的喜事,他这个外姓人就不多打搅。唯一尽职的只有言家老三耀辉了,一直在人群的一角待着,只要不刻意找,就找不着他。
江夫人确实很想留下和耀晴同行,可江宸态度相当坚决,夫妻在这短短几日化解不少矛盾,她不想拂了江宸的意思,远远看到人群中最为稳重的言耀辉,她亲自上前引着耀辉到一边把此事再说道一下,江暮的婚事确实是去年底就定下的,喜帖趁着给皇城送年贡的当机都顺便给京城里相关的人家都递了,林家在京城还是有些亲朋,她的独子、江家的长公子成亲,定会有不少世家来喝喜酒,何况,永固王那边的薛钰也发了话,肯定到时候有太妃的懿旨,成亲的日子绝不可延宕,若是言家非要拖延,那就是用强的手段也必须成行。
言耀辉恭敬的向江夫人回话,已经承偌的事情,言家不会推搪。言耀辉淡然,其实,江夫人多虑了,形式很明显,那站在河埠头的没走的几十个汉子,他们都是江家留下来‘保护’耀晴的,这点眼色他言家人都还是有的。江夫人安抚的轻拍耀辉的肩,让他放心,她决不会让耀晴受委屈的。
撇着脑袋看着江夫人和言耀辉的谈话,看着那挺立的言耀辉,那温和着、淡然着、透彻着的温柔的人本应有的潇洒,如今看着却有着无奈,他感言,就算是太平的盛世里,百姓还得向权势妥协,看着这样的言耀辉,萧泓有点儿郁闷,无法笑出来的感觉很难受,那清萧的身影看在萧泓眼中有着痛。
痛?萧泓摸摸胸口,心痛?心怎么会痛呢?真的在疼呢!张大嘴巴,萧泓盯着言耀辉修长的背影惊慌起来,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瞧着这拿着王爷金牌当挡箭牌的京城的萧公子直勾勾盯着言耀辉后背不放的死样,江家的侍卫们激灵激灵的寒气从脚心往头顶上冲,还没有成家的更是紧张不已,警慎看了四周,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姗姗来迟的江暮策马到了,在江宸的催促下,他们江家的船总算可以开了。
船夫撑起竹篙,低沉的吆喝着,江家的船缓缓驶出水岸。言家耀辉在船离开岸边就回家去了,萧泓失魂落魄也没了影子。
黑虎、赵魁和被留下的侍卫都还立于岸头上看着远远而去江氏的船没动,不是他们不想动,是因为他们的头――黑虎盯着渐渐消失在晨雾中的船发呆。黑虎不动,他们也不好自己走。
小心看着黑虎深远幽怨的目光,赵魁小心劝着,船开了很久了,太阳都升起来了,少夫人应该――可能――也许起床了。目前,得到老爷、夫人信任,他被授命全权负责一路的安排,必须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绝不要让言家父子找出什么茬来。
‘少夫人’这话听在众侍卫耳朵里好无奈,这批分属老爷、少主向来不和两派侍卫如今为了一个目标被留在一个地方,想到未来的一个多月还要共同行动,他们集体陷入深深的沮丧中。
船在水面荡漾,水岸□□无人欣赏,不被人待见的滋味是不怎么好受,一想到言家,江宸就来气,什么入赘,又不是过家家,入赘这事在江家人脑海里自动过滤,扭着盯着害得他全无威严的江暮,他呵声,“你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非要娶那个小六?”
“我想要的媳妇儿就是耀晴这模样儿。”在船舱里吃点心的江暮对迁怒于他的父亲淡然回应,喜欢了就是喜欢了,自己要娶媳妇在梦里想的就是耀晴这个模样儿,不,耀晴比梦里的媳妇儿更好看。
“和梦里的一样?”旁听着的江夫人自然不信,她信姻缘却不信鬼神。
扫了自己胳膊上牙印、指爪印一眼,江暮坦言,“自然不全是,梦里面耀晴没有那么个爹爹、哥哥。”
按着脑门,江宸低着脑袋沉默着继续沉默,听到看着夫君这副模样,江夫人想笑又不能笑。
“父亲,母亲――”江暮看了父母,他有话要说。
对上江暮欲言又止温柔的神情,让江氏夫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江辰、江夫人都警惕的回视儿子,又有什么事情?就在江夫人想问的那功夫,江辰已经暴起挥了巴掌打在江暮背上,他怒道,“杨言江!你给我闭嘴!你敢说出来,我就把你赶出家门!”
江夫人轻轻按按太阳穴,从今儿凌晨开始,她儿子就是杨家半子了,如今大名――杨言江,他们江家在名字上排在第三。她好不容易刻意忘了,如今被江宸给又勾出来了。
打得不重,没用什么力道。也是,要是用上力道就打不着了。
侧着眼,江暮看着父亲,他还没说是什么事情,父亲怎知晓他要说什么?
江辰气得发抖的模样让江夫人很担忧,连忙岔开话题,道:“枫晚,你还是让快船送你先走,家里一堆事情快点解决,你也不想到时候耀晴过门听到一些不好的事让他不顺心吧。”推着江暮出去到甲板上待着去。
让儿子出去了,江夫人回头看江辰进了内舱躺下了,这些日子大家都很累,应付这絮叨的杨大富的江辰更累得紧。江夫人看了甲板上招着船夫问话的儿子,她虽然对江暮想要说什么感到好奇,她更好奇江辰怎么知道江暮究竟要说什么的?
这次他们带了两艘大船来,回程也就带走一艘,她那艘船留下给耀晴用了,他们夫妻就合乘在这一艘上了。多年和江宸不曾共处一室,她看看内舱犹豫一下下,轻抚鬓角精美的绒花,这是珍娘临走特地给她戴上的。有着少女般的羞涩,她进入内舱。
江宸靠着床内侧躺着,留下半个床的空档。她在床沿边坐下,轻轻道,“枫晚要说什么惹得你这般生气?”其实也不是非要问,就是这么干坐着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这小子算盘打得还真精――,入赘他姓的小子没有资格分江家的家!”听着夫人的问话,江宸很火大转过身子来。
分家?江夫人真好笑,对江暮打这样的主意,她不意外,不过,江宸怎知道江暮要说的是分家?
对上夫人的询问的眼晴,愤愤不平的江宸即刻转身背对着夫人不说话了。江夫人瞧着江宸不想说的样子,她也不想再问下去了,她从来就不是多嘴的女子。伸手拿了一边放着的江宸的外衣折叠,这时候,江宸闷声道,“当年你怀上枫晚那会儿,我就是这么跟父亲说要分家的,这小子说话的口气和神情和我当年一个模样。”
看着夫君背对着她的身影,林红叶眼角泛红,有着情动,伸手轻拍江宸的肩,当年的事情不提也摆了。缓缓转过身,江宸温柔的神情即刻变得说不出的尴尬,顺着江宸的目光,她转头,靠着门口站着江暮,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她盯着儿子,“你不是先走了吗?怎么还在这?”他们好歹是他亲生父母吧,难得有这样的时机消除往日的恩怨,这小子难道就不知道回避吗?
江暮对母亲不满的神情不置一词,“娘,给我些银子。”
也是,江暮的家当都置办了聘礼,身上的家当也被耀晴搜了去,剩下的那些也留给黑虎、赵魁供耀晴一路用度。看了儿子一眼,江宸牙痒痒的,这个胳膊肘朝外的小子!
看着跟她要银子的儿子,江夫人缓缓道,“我带来的那份子全留给珍娘给耀晴置办嫁妆了――”身无分文的娘儿俩一起看向江宸。眼睁睁看着夫人掏出他衣袋里的钱囊递给江暮,江宸无言看着夫人,她对儿子下达命令,“立即走,马上回去,把事情处理的利索,别忘了你那老丈人的本事,被查出什么来,你自己兜着。”
接过厚实钱囊,江暮转身就跳下大船上了一艘小船,几名船夫鼓起劲快速的摇着浆划向前方。
江暮终于走了,江夫人也松了一口气,转身对着夫君嫣然一笑,笑得江宸很紧张,这水乡美景也没心思看了,还是休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