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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2010年08月31日更新

    五十一章

    京都气候湿冷,只有京郊处的秋岚山庄,因为有几眼难得的温泉的缘故,很是温暖和煦一点,对李墨风寒之症很有一些好处。

    欧阳写因为弄璋之喜,几近半日,眉宇间的喜气洋洋,始终不曾散去,多多少少心不在焉起来,索性眉开眼笑地,早早告退回府。

    乌木大门慢慢地合上,发出“嘎吱”的声响,只留下满室寂静的内殿。

    宋之徽径自埋首在书桌上累牍的卷宗中,手中的狼毫笔不停,终究慢慢地合上手中的卷宗,停下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

    “清徽殿”空旷的内殿内,,不过只有他一个人端坐在书案前,隔绝了喧嚣和行迹,此时,唯有风过拂动窗棂,而发出的“沙沙”声响,他抬起脸,仿佛在不经意间,就眉头微皱了,伸手轻轻按了按额角。

    时近午后,因为天气实在不好,因而天色分外阴沉沉的。宋之徽生性清简素雅,内殿不过只陈设了书案茶几等几样家俱,本就空荡荡的,此时被殿外的光亮,只拉出几抹隐隐绰绰的暗影。

    分外的萧瑟,那暗影仿佛投在他的心上。

    只觉得脑海越发疲惫,越发昏昏沉沉疼痛起来。

    宋之徽叹了一口气,轻轻抽起书案底下的一只抽屉,抽屉的底层只有一只白玉佩,玉质细腻无暇,显见的是极其珍贵之物,映着光,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宋之徽拿起玉佩,静静握在手心,被握得久了,冰冷的玉件就变得温润,另有一角,刻着一个小小的“姒”字。

    他的指尖,静静地在这个字上婆娑了一会儿,嘴角微动,那弧度却是苦笑的摸样,半响,才把这玉佩袖入怀中,悄无声息地站起,慢慢地走出“清徽殿”。

    他站在殿檐下,原来又已经下起了雨,殿前的走廊石阶都已经湿透,雨滴打在殿檐,“啪啪”地响,像是下了雪粒子一样。

    早有内监殷勤跑来,远远就递过伞,状甚恭敬。

    宋之徽接过,慢慢地步下台阶,雨幕下的殿阁巍峨,薄雾笼着整个皇城,他擎着伞,独自一人踯躅了好久才到得小皇帝的寝宫。

    陛下年幼,又兼身份尊贵,本就宫女内监如云服侍着,最是娇生惯养,这一阵子又生了病,原本圆乎乎的小脸,清减下去,越发衬得一双眼睛圆溜溜的,他还不曾学会老成持重,一团和气地像个人参娃娃,颇有他的生父安顺王爷之风,模样甚是讨喜。

    宋之徽进殿的时候,陛下正靠在暖榻上,身边围着一群宫女内监,似正在柔声规劝他喝药。

    小小少年,摇着头,撒娇的摸样十足十的可爱。

    这一年多来,宋之徽与陛下见面的时候极其多,几近朝夕相处。又兼小小少年分外娇憨顽皮,往日里对他也是依赖有加,宋之徽不禁生出对待子侄的柔软之心。

    宋之徽微微一笑,就看见陛下飞快地跳下软榻,像一只小鹿一样地投入自己的怀抱,个头小小,不过只到宋之徽的腰间。

    小小少年一脸兴奋:“宋大人,宋大人,你来了……”

    “是。陛下,是臣来了。”宋之徽只察觉,陛下两只柔软的小手紧紧搂在自己腿上,仰起的小脸可怜兮兮,不由地啼笑皆非。

    他微微俯身,就把陛下抱起,曲意放低了声调:“陛下又淘气了……”

    “才没有,药黑乎乎的,苦得很……”小小少年虽然贵为九五之尊,实际上也不过只是七八岁,正是一团孩子气顽皮的时候,整个身体趴在宋之徽的身上,扭扭捏捏地撒着娇,“顾妩,怎么都不来看我,我想她了!”

    宋之徽正想开口安慰几句,侧头,正好看见安顺王爷夫妇,两人均站在佑嘉皇后身后,靠近墙边的位置。

    大概是因为小陛下生病,被佑嘉太后召进宫里来陪伴的。

    宋之徽还来不及行礼。

    “宋大人……”

    安顺王爷夫妇两人,已是上前一步行礼,俱是微微点头,含笑,神情看起来都是恭敬、平淡、恬淡,一时也看不出欢喜。

    这两位。

    不仅仅是陛下的生父、生母,也是李墨的长兄、长嫂。

    宋之徽的一颗心,不由地一沉,立刻,又沉甸甸起来。

    宋之徽突然没了心思,不过是陪着陛下谈笑几句,在宫殿里盘桓了片刻,匆匆告辞离宫。

    宋之徽上了马车,听着马车外,风急又兼雨冷,听着车轮滚动的辘轳声,其实是朝着宋府的方向,行了半程,他突然开口吩咐:“停车,调头,去秋岚山庄!”

    马车出了街市繁华的内城,京郊的秋岚山庄却是闹中取静。

    宋之徽站在长廊上,一抬头就能够看见灰蒙蒙的屋檐,屋瓦上早已经爬满了苍苍的青苔。

    仆妇推开一扇木门,旧房子实在上了年头,木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宋之徽缓缓地收回视线,正好看见李墨的脸,不由地身体一僵。

    李墨原本坐着,手中拿着一本书,看到宋之徽到来,才站起,此时,穿一件棉布的青衣,宽袍广袖,半新不旧的,靠着窗户边而站,脸色苍白,其实削瘦得厉害。

    宋之徽知道,这个男人个性向来温良柔软,是与自己的冷漠无情不同的。

    想必在顾妩不愉快的年少时光,他的柔软体贴,无数次地安慰了她的心。

    宋之徽只觉得这个男人,即使只是这样随随便便地站在,风姿已然可以入画。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好。

    宋之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也能够体会到李墨的优点的。要知道以前,看见他,心中只有厌恶的。

    那时候,自己是那样嫉妒他,发狂的嫉妒。

    李墨站在窗户边,离得远,似是微笑了一下,那笑定是强颜欢笑,也亏了他还愿意敷衍。

    宋之徽也不想走近,只是靠着门边而站,遥遥地看着李墨开口,语气沉静:“身体可好一些了?”

    “托摄政大人的福……”

    李默答得客气嘲讽。

    宋之徽也不管,嘴角一动,自嘲地笑笑。

    门边的木质长桌上,有一盆白色的香花,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卉,静静吐露出芬芳。

    宋之徽把手中的玉佩,轻轻地平搁在在瓷瓶边,扬起脸,遥遥对着李墨,神色平静:“这一枚玉佩,是你家当日给顾姒的聘礼……”

    那个“姒”字。

    在宋之徽的眼中,是那样触目惊心,让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惊心动魄般的凛冽起来,语无表情地吐出一句:“……世上已无顾姒……原物奉还……”

    再没有顾姒,再没有李墨的顾姒。

    只有博陵的顾妩,宋之徽的顾妩,会成为他的妻,与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半晌,才听见李墨开口:“宋之徽,你真是残忍……”

    与他,必定会是剜心般的痛。

    “你只当死的是顾姒,只当与她恩断义绝,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她会嫁给我,我会让她称心如意,再没有一丝缺憾!”宋之徽转身,背对着李墨,“……近日,会再派遣名医常驻这里,还请李皇孙放宽心,好好调养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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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妩坐在窗户边练字,她习得是前朝的一位女书法名家的帖子,因为实在狠狠地下过功夫,很是有几分神韵,心里有点志得意满的沾沾自喜。

    她搁下手中的笔,起身笑得眉眼弯弯,回头的时候,仿佛还带着稍稍的愉快,一转身,却突然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宋之徽的脸,一时玩心又起,不由地开口唤了一声:“宋大人!您回府啦?”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

    他立即满脸满眼的笑意:“三番五次告诉过,要你叫我名字,记得住,还是记不住?每天,我的耳边,都是大人,大人的,已经听到寡味了!”明明是训斥,只是语气里那一点喜滋滋都要从心里溢出来。

    他索性从身后抱住顾妩,整个地环住她的腰,把下颔轻轻地搁在她的肩膀上,微微一动,就几乎触到她的脸:“你是个傻子,还是董均懿教出来的。

    董均懿曾是本朝的鸿儒,最富盛名的大学士,如今也已经归隐田园了。

    顾家的几个儿女,都算得上是董均懿的门生。

    这一句无心之语,倒是让顾妩又想起顾双来:“二姐明天就要离开京都,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天气又是这样坏!”

    她因为挂念这一件事,心事重重,直到熄了灯,躺在床上,还是辗转反侧的,竟是难以入眠,翻身间,发出“”的声响。

    许是这一番动静,惊醒了宋之徽。

    “睡不着?”

    迷迷糊糊地,他就伸出手,把她整个的揉入怀中,半醒半睡中,在她额角细密地吻,不多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落在她额角的吻,就越发地缠绵热烈起来。

    情动如火。

    她脸的形状,有极美的弧度,他沿着这弧度,慢慢地吻下来,落在她柔软馨香的唇瓣,紧紧噙住吮吸,舌尖滑入,就寻着她的舌纠缠,那动作极其缓慢,极轻柔,像要一口一口地把她啃啮吃掉一样。

    她穿着软缎小衣,薄透柔软,顾妩只觉得他的手,轻轻覆在自己的胸前,似乎在轻柔地解着衣襟处的布扣,待她察觉时,他的指尖早已经滑进衣内。

    顾妩咬牙,想压抑住那一些情动的暧昧□□,却不能够抗拒地迷失在他日益娴熟的挑逗手段里。

    他覆在她的身上,轻轻往下挪去,整张脸俱埋在她的胸前,柔柔地蹭动,听到顾妩明显不稳起来的气息,低低地笑了一下。

    宋之徽是那样了解她,几乎明白她整个身体的秘密,熟悉她全部的脆弱与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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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幸第二天转晴,顾妩先去送顾双。

    冬日的暖阳温煦柔软,照在人身上暖呼呼的,筱府外的夹道两边都是树丛。

    顾妩与顾双姊妹两人,相互依偎着坐在马车上闲话。

    物是人非事事休,最珍贵的也不过就是在自己身边这一些血脉相通的亲人。

    “二姐,一定要记得替我向哥哥嫂嫂问好,也一定不要忘记告诉三哥我很高兴,祝他与新嫂子百年好合……”

    “好!”

    顾双应了一句,仿佛踌躇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小五,宋大人是真的对你好……大人也是很苦的,你不要再忤逆他!”

    谁微笑背后,会没有心酸!

    此时还是黎明,时辰尚早,马车的帷帘揭着,顾双坐在车里,也能够看见远山薄雾缭绕,山峦叠嶂起伏,她曾经害怕过,这一段孽缘,会把摄政大臣宋之徽与顾妩两人一起摧毁。

    不知道京都里的哪一处,有晨钟的声响,顾妩在这钟鼓声里,一时只觉得迷惘:“……二姐,你说,宋之徽,他为什么要对我好,偏偏要对我好……”

    多奇怪,宋之徽为什么偏偏对她好,他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京都名门千金、贵胄仕女人,任他挑选!

    顾姒虽有骄娇之气,却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的姿色也不过是算能入眼而已,距离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远得很。

    她亦知道自己的脾气差,心性焦躁,连她自己都不能够控制,或多或少是为了惹怒宋之徽,七分的怒气,也要发出十二分的火来。

    顾双伸手,轻轻地摸了摸顾妩的脸庞:“不管怎么样,好好地过日子……”

    顾妩一直看着顾双的马车远去,才转道入宫。

    却是一场狭路相逢。

    入宫之前,顾妩也曾预想过,说不准在什么时候就会碰见了傅以兰,毕竟因为陛下有恙,每日里,频繁入宫探视的宫眷命妇原本就多。

    傅家正是烈火烹油般得意鼎盛的时候,连带的傅以兰也是志得意满。因为进宫,明显装扮了一下,妆容丽,服色鲜丽,出身将门的她,原本就英姿勃勃,眉宇间的英气不让须眉,却比一年前初见的时候,沉静温和下去,越发是一派雍容矜贵的气度风范。

    傅以兰一行人站在佑嘉太后的明凰殿门口,几近堵在那里,也许并不是有意为之。

    只是,若照着顾妩以前的脾性,早已经会把她的举动当成挑衅,冲上去,与傅以兰斗个你死我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连看见自己那样讨厌的傅以兰,都没有了争强斗胜的心。

    到底是物是人非。

    而人心,也早已经迥然不同于以前了。

    顾妩自嘲地笑笑,避过傅以兰的身侧,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对一切置若罔闻,神态自若。

    她轻轻地走了几步,已经迈入明凰殿的内殿,就看见年幼的陛下驯鹿一般地跑过来。

    顾妩不由地一笑,小小的杏子脸上,眼角眉梢都是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