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作者有话说========
二十六章――恶贯满盈不忠孝――我宋之徽怎么就爱了你这一个傻瓜?
宋之徽眉头紧锁,咬牙切齿,冷冷直视顾长:“你――马上给我滚回博陵去!妩妩是不是无法无天,行为放肆,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教她!她想给谁脸色,就给谁脸色!她不高兴了,想收拾谁,就收拾谁?顾长大人,你就是不满意,也给我忍着!”
宋之徽不用再看,也知道顾长的脸色难看成怎么样,做不成先帝的小舅子,就已经把顾长打击到失魂落魄,一年前的那一场祸事,又多多少少相关顾妩,顾长――他大约是不会轻易放下对顾妩的芥蒂的了……
宋之徽也不管他,一手揪住顾妩的衣领,就拖着她往园子外面走去,一比走,一边开骂:“你傻了?你是白痴吗?你从来不是最会伶牙俐齿地对付我的吗?把那一些唇枪舌剑的功夫,拿出一二来对付他!怎么,这一会儿,你倒是成了锯了嘴的葫芦,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你欠骂吗,还是你下贱得就喜欢被他骂?”
宋之徽恨铁不成钢,丝毫不记得怜香惜玉,用力地扯着顾妩的手,半抱半拉,就把她扔进马车车厢,掌心覆在“突突”直跳的额头,压抑着怒气:“你还给我玩含泪凝噎,要么给我哭出来,要么给我忍着!你不是浑身都长满了刺吗?除了会刺我,你还会什么?养不熟的白眼狼就算了,最起码还会咬人,时不时地还会吠上两声!你就这样任他骂你?我宋之徽怎么就爱了你这一个傻瓜?”
他毛毛躁躁地心神不宁,一把扯开她覆在脸上的手,只看见她眼眶处、鼻尖上都是一片红粉,越发显出瓷色肌肤上茸茸的细毛,浓密长睫被泪水黏在一起,湿嗒嗒的。
他觉得她难看得像一只花猫,惨不忍睹,可恶得要命,丝毫不觉得这是惹人垂怜的美态,以后欧阳写要是敢再在他面前,文绉绉地夸美人“含泪如梨花带雨”,他一准把他扔到西北边疆的蛮荒之地自生自灭。
她咬着唇,凝噎,凝噎,又凝噎。
宋之徽被她的自怨自艾招惹到火起,一手抵在她的后脑,一手掐在她的腰上,突然俯身,就咬在她的唇上,把她的唇紧紧封紧,直让她喘不过气来。
马车缓缓地行,车轮滚动发出辘轳声。
他在她的唇上辗转了一会儿,也没有多少旖旎的心思,丝毫不觉得有该沉溺在其中的甜蜜,只是听着她的呼吸声,慢慢从急促变成平缓。
他看不得顾妩这样茫茫然无依的模样,柔声劝他:“你还不知道你大哥,他早早地就世袭博陵州牧,那个时候年纪还小,不学着这样疾言厉色,也压不住底下的人!含威带怒久了,好话,也能被他说出歹意来?一路舟车劳顿地赶着进京,肯定是受了累,一路上又要担心你三哥闯了祸,又要担心你惹是生非,又哪里有好心情?妩妩,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我怎么觉得他在恨我――”她才说了半句。
宋之徽心头狂跳,匆忙果断地截住她的话:“胡说!平白无故的,他为什么要恨你?”压抑着心潮涌动,用手轻轻地在她的背上拍着,安慰她。
“从小时候起,大哥照顾我们,就无微不至的妥帖,只是他从来严厉,也罢,大哥从来就是个深沉难懂的!”顾妩只觉得心头闷闷的,难受至极。
她为她的大哥,找了种种借口,也一厢情愿地相信宋之徽的安慰,心中隐隐约约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狐疑,让她的心钝钝的,脑海一阵浑浑噩噩。
宋之徽从来巴不得顾妩与顾家再没有联系才好,恨不得整个天地,都对她关上了大门,只空余宋府的一角,让她喘一口气,虽然知道这样的窃喜很不厚道:“你不要怕!有我呢!”
顾妩心中一动――大哥已经讨厌自己,若是宋之徽也不要自己了,那可怎么办,天下之大,自己竟然再无处可去!
在博陵,她从来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千金,在宋府的这一年来,她越发习惯了奴婢成云,金玉满堂的富贵,习惯了饭来张嘴、衣来伸手的安稳舒适生活,离开了宋之徽,她就是寸步难行的废物……
顾妩觉得自己,实在是自私自利得可怕,难道以前自己想逃离的种种,都只是口是心非的虚伪作态吗?
“宋之徽,我是不是很自私?”
宋之徽在她背上拍打安慰的手,缓缓停下动静:“被骂作‘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人,是没有权利评价别人的道德的!”一张英俊的脸庞,慢慢靠过来,竟然是像能够看穿她的心思。
他恶贯满盈,当然不仁不义!
他挟天子令诸侯,当然不忠!
不过,将来他与顾妩成亲,替清河宋氏传承血脉,不孝的帽子,勉勉强强还放不到他的身上!
宋之徽觉得自己所能够想象的最美好的事,就是和她在一起――他不想要过去,她卯足劲头地反抗,他咄咄逼人的对峙;也不想要如现在一般,她阳奉阴违的敷衍,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百般退让。
马车行过喧嚣街市,人流太过涌动,只好缓缓地行,天色阴暝下去,道路两旁的店铺前,一只只大红灯笼被挑起来,高高地挂着,京都从来繁华,贩夫走奴吆喝,却是顾妩从来没有见过的人间烟火。
宋之徽看着顾妩脸上的期盼,低声吩咐了一句:“停车!”挽着顾妩的手下车。
两名侍卫小心翼翼地随从在身后。
宋之徽紧紧抓住顾妩的手,与她十指交握,侧头去看她的脸,余晖映着她的脸上,越发衬得她脸上的细毛绒绒的:“妩妩,是不是从来没有在京都的街上走过?”
“似乎没有!”顾妩为眼前的景象,觉得新奇。
顾家虽然家教严谨,但是在博陵,她的日子,还是过得非常自由散漫的,只是来京都以后,重重院落,锁得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京都街市的各色新奇玩意,晃飞了顾妩的眼,顾妩挣脱了宋之徽的手,站在一个糖人摊贩前,一动不动,看着黄色的糖浆,被捏成各种栩栩如生的模样。
她看得津津有味,伸出手指,体贴地在宋之徽的衣角,轻轻扯了一下:“来京都以后,我还从来没有吃过糖人!”她对着摊主笑眯眯,“给我一只老鼠偷油的,宋之徽,给你狐狸抱桃的,好不好?”
宋之徽从小就不曾见过这一种孩子气的玩意,他的童年生活,郑重而乏味。
宋之徽心觉迷惘,自己到底剥夺了顾妩的多少乐趣,归根到底,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他又为她的雀跃,心觉愉快,不禁唇角一弯,张嘴含住她递过来的糖人。
糖浆极稀,薄薄的,在他的舌尖,慢慢融化开来,宋之徽只觉得唇齿之间,都是黏稠得化不开的甜蜜,连说话的空隙也没有。
街市的巷角,行人罕至之处,他们两人贴着墙角避在那里,静静地吃完手中的糖人,头顶是一对大红灯笼,低低地垂下璎珞,过堂风呼呼而过,时不时地,就把璎珞上的穗子,打在顾妩的脸上。
宋之徽伸手替她拂开,觉得平生,再没有这样宁静的时刻。
他的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清河宋氏一对伉俪,虽是旁人眼中艳羡的神仙眷侣,其实也不过是相敬如宾,客气疏离,父母早逝之后,整个清河宋氏,只有他一个主人,虽然奴婢如云……
后来,掌控朝堂以来,更是想要之物,垂手可得,其实,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贪恋世俗的温暖。
宋之徽看着顾妩――你能不能答应我,不管将来怎么样,永远不要放开我!
这一份惶恐,似乎生在心里。
宋之徽想起顾妩的患得患失,自言自语地低低喟叹了一句:“天底下,并不是有宋之徽的地方,就是你的家,而是,天底下,有顾妩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又是一阵过堂风而过,呼呼地响,顾妩只看见宋之徽嚅动的唇,却听不分明,伸手捂住耳朵,大声地冲着宋之徽喊了一句:“宋之徽,你在说什么?”
风声突然静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