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教此时威震天下,东路韩山童在淮泗一带迭克大城,西路徐寿辉在鄂北豫南也是连败元兵。教主大婚的喜讯传了出去,武林人士的贺礼便如潮水般涌到。昆仑,崆峒诸派与明教素有仇怨,但一来大都万安寺中张无忌出手相救,已于各派有恩,二来周芷若是峨眉掌门,是以各派掌门也都遣人送礼道贺。崆峒五老的贺礼尤重。
张三丰亲书“佳儿佳妇”四字立轴,一部手抄的“太极拳经”,命宋远桥,俞莲舟,殷梨亭三大弟子道贺。殷梨亭似是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不复往昔风流之姿,张无忌观杨逍神色,料想与杨不悔有关,暗自叹息,强颜欢笑上前与众师叔伯请安,回首前尘,唏嘘不已。张无忌生怕陈友谅,宋青书奸心未息,乘机为害,当下派韦一笑为谢礼使,前赴武当,暗中将宋青书害死莫声谷又妄图谋害张三丰一事,详细与韦一笑道来,嘱咐他上武当山拜会过张三丰后,便与俞岱岩,张松溪为伴,防范陈友谅的奸谋,须等宋远桥等回归武当再行告辞。
韦一笑嘿嘿一笑,道:“自从尊奉教主的训谕,韦一笑不敢再吸人血,这一次撞到了这两个奸贼,非将他二人吸个血干皮枯不可。”
张无忌忙道:“那陈友谅嘛,韦蝠王不妨顺手除去,宋青书是我大师伯的独生爱子,武当派未来的掌门,且由武当派自行清理门户,免伤我宋大师伯之情。”韦一笑应下了,拜别而去。
到得三月初十,峨眉众女侠携带贺礼来到濠州,只丁敏君托人带来贺礼,人却未到。
三月十五正日,明教上下众人个个换了新衣,拜天地的礼堂设在濠州第一大富绅的厅上,悬灯结彩,装点得花团锦簇。张三幅那副“佳儿佳妇”四字大立轴悬在居中。殷天正为男方主婚,常遇春为女方主婚。铁冠道人为濠州总巡,部署教中弟子四下巡查,以防敌人混入捣乱。汤和统帅义军精兵,在城外驻扎防敌。
这日上午,少林派,华山派也派人送礼道贺。申时一刻,吉时已届,号炮连声鸣响。装饰精致的闺房内,周芷若凝视铜镜中凤冠霞帔的自己,陌生到了极致,原本不施粉黛的少女被上了淡妆,顾盼生姿,一身火红格外刺眼。
“周姑娘好生标志,不知道比赵敏那个妖女漂亮了多少。”身边的侍女恭维道。
“该改口了,很快便是教主夫人了,吉时到了,给周姑娘盖好盖头罢,外面催了。”另一名侍女娇笑着,抖动着手里红底金边的盖头,金黄色的流苏垂下,满眼的红,周芷若闭上眼,任由喜娘牵着她往外走,婀娜之间无人了解她的落寞与心底漫无边际的空虚。
丝竹之声乍起,宋远桥和殷野王陪着张无忌出来,满怀希冀地眺望大门处。
“姑娘小心,前方是门槛。”喜娘贴心地在周芷若耳边嘱咐着,周芷若纤足一顿,蓦地睁眼,红得耀眼的绣鞋,止步在门槛处,周芷若心生怯懦,这一步究竟走是不走?扶在喜娘手臂上的五指收紧,喜娘吃痛,轻轻“哎哟”了声,笑道:“姑娘莫要紧张,哪个女儿家都要经历这么一遭,拜过天地,这婚礼啊,足够回味一辈子。”
周芷若咬紧下唇,还是抑制不住双唇的抖动,她在踌躇什么?抑或是在期盼什么?
“姑娘?”喜娘轻声喊道:“吉时到了,新郎官在等着您呐,姑娘嫁了个好夫婿。”
“得婿如此,夫复何求?”周芷若喃喃道,喜娘面露喜色,“哎!姑娘这么想就对了!赶紧走罢,小心门槛。”
张无忌眼前一亮,周芷若在八位峨眉女侠众星捧月之下被喜娘扶着摇曳生姿地走过来,步步生莲,却不知周芷若此刻是步步惊心,众人愈发惊艳的目光令周芷若只觉得无地自容,狼狈得企图就此逃开。
素手被喜娘交付与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掌,掌心的薄茧使周芷若不安,不是熟悉的触感,她便是要嫁予这个男子了么?男左女右,新郎新娘并肩而立。
赞礼生朗声道:“拜天!”
你,在哪里?
“且慢!”忽听得门外一人娇声喝道,青影一闪,一个青衣少女笑盈盈地站在庭中,却是赵敏,绝代佳人,自成一景,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手腕上的那串佛珠。
群豪一见到时她,登时纷纷呼喝起来。明教和各大门派高手不少人吃过她的苦头,没料到她竟孤身闯入险地,性子莽撞些的便欲上前动手。杨逍双臂一张,也喝一声:“且慢!”拱手道:“今日是敝教教主和峨眉派掌门的大喜日子,赵姑娘光临道贺,便是我们的上宾。众位且瞧峨眉派和明教的薄面,将旧日梁子暂且搁置一边,不得对赵姑娘无礼。”他向说不得和彭莹玉使个眼色,两人已知其意,绕到后堂,疾行出去查察,且看赵敏带了多少高手同来。杨逍向赵敏道:“赵姑娘请这边上座观礼,回头在下再敬赵姑娘三杯水酒。”
赵敏抿唇微微一笑,缓行到内堂,长身玉立,道:“我有几句话跟张教主说,说毕便去。”言语间眼神皆落在周芷若身上,周芷若似有所觉,抽出被张无忌握在手中的手,心头突突直跳,她的小冤家还是来了,从她出声制止婚礼的那一刻,周芷若如蒙大赦,微甜微涩,百般滋味涌上心间,指尖颤得厉害,已没有力气掀开红巾瞧那人一眼。张无忌亦是有所察觉,侧身挡住赵敏意味深长的目光,怕赵敏对周芷若不利。
杨逍浓眉一皱,道:“赵姑娘有甚么话,不妨待行过礼之后再说。”
赵敏摇头,“行礼之后,已是迟了。”
杨逍和范遥对望一眼,知她今日是存心前来搅局,无论如何要立时阻止,免得将一场喜庆大事闹得尴尬狼狈,满堂不欢。杨逍踏上两步道:“咱们今日宾主尽礼,赵姑娘务请自重。”他已打定主意,赵敏若要捣乱,只有迅速出手点她的穴道,制住她再说。赵敏亲吻了下手腕上的佛珠,虔诚而透出丝□□惑,尔后背过手,向范遥道:“苦大师,人家要对我动手,你帮不帮我?”
范遥左右为难,道:“郡主,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既已如此,也是勉强不来了。”
赵敏温和的面色转为凌厉,声音也尖锐起来,“我偏要勉强!”视线直指张无忌,“张教主,你是明教教主,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作不作数?”
张无忌眼见赵敏到来,心中早已怦怦乱跳,竟意外地惊喜,明知这种心思要不得,只盼杨逍能打开僵局,劝她好好离去,听她突然问到自己,只得答道:“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
赵敏道:“那日我救了你俞三伯和殷六叔之命,你答应为我做三件事,不得有违,是也不是?”
张无忌勉力压下心头的躁动不安,道:“不错,你要我借宝刀屠龙一瞧,你不但已瞧到了,还将宝刀盗了去。”
这数十年来,江湖上人人关心这“武林至尊”屠龙刀的下落,前些日子便得风声倚天屠龙均在赵敏手中,此次得张无忌证实,众人更是蠢蠢欲动。赵敏道:“到底屠龙刀在何人手中,只有金毛狮王谢逊才知,你大可以亲自去问他。”
谢逊已返回中原之事,武林群豪大多不知闻,听她提及“金毛狮王”,满堂喧哗之声登寂。
张无忌道:“我义父现在身在何处,我日夕挂念,甚盼赵姑娘告知。”
赵敏又是一笑,满堂红色刹那间黯淡不少,“我要你做三件事,言定只须不违武林中侠义之道,你就须得遵从。借屠龙刀一观之事,虽然做得不大地道,但这把刀我终究是见到了,后来宝刀被盗,也不能怪你。这第一件事,算你已经办到。现下我有第二件事要你办。张教主,当着天下众位英雄豪杰的面前,你不能言而无信。”
张无忌思忖片刻,道:“你要我办何事?”
杨逍插口道:“赵姑娘,你有甚么事要奉托敝教教主,既有约定在先,只要不违背武林道义,别说张教主可以应允,便是敝教上下,也当尽心竭力。此刻是张教主和新婚夫人参拜天地的良辰吉时,别事暂且搁在一旁,请勿多言阻挠。”说到后来,口气已颇为严厉。
赵敏却是神态自若,竟似没将这位威霸江湖的明教光明左使放在心上,懒洋洋地道:“我这件事可更加要紧,片刻也延搁不得。”突然走上前几步,到了张无忌身前,提高脚跟,暧昧的姿势让张无忌想到当夜在小酒馆的情形,脸腾地红了,赵敏在他耳边轻声道:“这第二件事,是要你今天不得与周姑娘拜堂成亲。”
骤然的寂静让周芷若捏紧了掌心,她仿佛听见了赵敏的话,又仿佛没听见,眼底是赵敏青色的短靴,娇小可爱,她朝思暮念的人此刻正站在她面前,她能嗅到她身上的味道,温暖且让人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