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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谋

    海面上被炮弹激起了千层浪,掀起的巨大水幕颠簸得船只如狂蜂浪蝶,小昭半扶着昏迷的殷离与谢逊攀上船头,与赵敏,周芷若二人会合,张无忌仗着轻功,尚可以如履平地,三丈开外就喊开了,“舵手被炸死,艄公和水手也死伤过半,船舵已然粉碎,大家速上小船!”

    左舷边果真缚着一只小船,容纳七八人应无大碍。张无忌抢先放下小船飞身跳下,扶着谢逊等人下了船,周芷若婉言谢绝张无忌的帮扶,复背起赵敏跃进小船,甫一站定,大船剧烈晃动,赫然有下沉的征兆,张无忌待众人在小船内坐定,挥剑砍断了绑缚船只的绳索,张无忌未敢迟疑,抢过双桨用力划动,适时战船见风就着,木船声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火势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染红了漆黑的海面。

    张无忌奋力扳动双桨,一心往火光照不见的地方划去,谢逊知晓张无忌的心思,波斯三使不见小船,必然以为他们一行葬于火海便不会再追,挑起船上多余的船桨助其一臂之力,顷刻之间,小船已出了火光包围圈之外。

    赵敏趴在乌篷边挑起帘子向战船处张望,却见那火光迸裂的一团轰隆轰隆巨响,断然是船上的火药尽数引爆。

    “可惜了船上那么多性命了。”周芷若虚伏在赵敏肩头,语带怜惜。赵敏回首撞见周芷若眼底的悲悯,心下一片柔软。

    “周姑娘果然是慈悲心肠。”小昭将殷离在铺就好破旧布料的地面上放平,顺着赵敏拉开的一点缝隙眺望,红得耀眼的一片,夹杂着呼喊声和哀号声,这是火,也是血淋淋的带着温度的生命,“周姑娘不是师承峨眉么?可会念些往生咒,超度一下这些逝去的人?”

    “自是会的。”

    “成大事者定然有所牺牲,他们也算死得其所,芷若何苦……”

    “敏敏,我也是半个出家人,众生皆平等,他们也算为我们而死,就让我尽些微薄之力吧。”周芷若盘膝坐定,从怀中摸出一串檀木佛珠,戴上左腕,双手合十,阖上眼帘,薄唇轻轻开合,“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o哆,毗迦兰帝,阿弥o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赵敏被虔诚如斯的周芷若所深深感动,她不信神佛,别人的生死于她如浮萍柳絮,时光的缺口被撕开,赵敏恍惚忆起万安寺那次周芷若吐出同一句“我也算半个出家人”,“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赵敏咀嚼着,怅然着,猝然跳动的火红色光晕透过船帘与周芷若莹如美玉的面庞上庄重的神情交相辉映。如此超然世外的周芷若打散了红尘,迷醉了世人。

    往生咒毕,小昭竟靠在一边沉沉入睡,密如羽扇的睫毛轻轻颤动,周芷若与赵敏相视而笑,十指紧扣,周芷若褪下手腕上的佛珠,将它缠绕在赵敏左腕,纤细的食指拨弄过每颗佛珠,“敏敏,自我入峨眉这串佛珠就随了我,今日我把它赠予你,十四颗佛珠,昭示观音菩萨与三生,十世,六道等一切众生同一悲仰,令诸生获得十四种无畏的功德。我但求你在追求自己大业的同时,能够少造杀孽,万世轮回,死后自有公道。”

    “如果我杀孽太多入了十八层地狱呢?”赵敏摩挲着十四颗比红豆大不了多少的佛珠,似有所感。

    “今生今世,周芷若愿吃斋念佛偿还你所造的杀孽,如果无法抵偿,那随你入地狱又有何不可?”

    张无忌与谢逊内力深厚,在船篷外划了大半夜也不甚疲累,到得天明但见乌云满天,四下里都是灰蒙蒙的浓雾。张无忌搀了谢逊进蓬内于角落坐下,“这大雾来得正好,只须再有半日,敌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咱们了!”不料几个时辰之后狂风大作,大雨如注,小船起伏剧烈,被大浪疾风吹得向南漂浮。

    “张无忌,这天果然禁不得你夸。”其时正当隆冬,各人身上衣衫尽湿,赵敏但见周芷若被北风一吹,牙关打战,心下怜惜,奈何自己也畏惧这寒意,两人缩得紧一些也无许多暖意。

    “赵姑娘就不要怪公子了,他这也是始料未及呀。”小昭见张无忌解下外衣悬而未决,娇笑一声抢过衣物盖在了殷离身上,“公子,还是以病人为重吧?”

    “小昭说得是……”张无忌皮薄,被小昭一打趣,脸又是一红,竟扭捏得像个大姑娘,引来众人笑声。

    此时谢逊与张无忌早已相认,谢逊见此情况,放声高笑,“无忌,当年我和你父母一同乘海船入海,中途遇到风暴,可比今日这厉害多了。只不过当日吹的是南风,把我们送到了极北的冰天雪地之中,今日吹的却是北风,难道老天爷要再将谢逊送到南极仙翁府上再住二十年?”谢逊大笑一阵,“当年你父母一男一女,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今日你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带了四个女孩子,那是怎么一回事啊?哈哈,哈哈!”

    小昭神态自若,掖了掖殷离的衣角,道:“谢老爷子,我是服侍公子的小丫头,不算在内的。”

    周芷若羞红了脸,辩道:“谢前辈,我与张公子也是只君子之交,不是您所想那样。”赵敏受伤不轻,懒洋洋地靠在周芷若怀里,忽的开口道:“谢老爷子,你若再胡说八道,等我伤势好了,瞧我不打你两个大耳刮子。”

    周芷若捏紧赵敏的手使了个眼色,切莫说话失了规矩。赵敏顿觉无趣,打了个哈欠又在周芷若身上蹭了蹭。

    谢逊反倒不以为意,江湖人本不在意这些,“你这丫头倒是厉害。”敛了笑意,沉吟道:“昨晚你拼命的三招,第一招是昆仑派的‘玉碎昆冈’,第二招是崆峒派的‘人鬼殊途’,这第三招……老头子孤陋寡闻,可听不出来了。”

    “老爷子好耳力!当真不愧为名动江湖的金毛狮王!”赵敏拍掌而笑,“这第三招是武当派殷六侠新创,‘天地同寿’,也难怪老爷子不知道。”

    “你全力相救无忌,自然很好,可是又何必拼命?”

    “老爷子此言差矣,张无忌是我们当中武功最高的,他若不测咱们全都活不了。何况当时涉险的何止他一人,我只是以大局为重。再如果有些人失了性命,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赵敏这最后一句话是瞧着周芷若说的,周芷若闻言,登时羞意如潮,不知所措地绞着衣角。

    张无忌不明所以,猜不中赵敏的心思,端详一阵无果,“昨夜大家受惊了,三次出生入死,今日还能在海上漂泊也算不枉,依无忌看,这雨势也快止了,大伙不如休息一会吧?”

    大海轻轻摇晃着小舟,犹如摇篮,六人先后入眠。

    一场好眠足足持续了三个多时辰,周芷若悠悠醒来瞧见谢逊已经醒了,歪着头不晓得在想什么,忽听得殷离喝道:“张无忌,你这小子,干甚么不跟我到灵蛇岛上去?”

    张无忌,赵敏和小昭被她这么一喝,都醒了,离殷离最近的小昭摸了她的额头,着手滚烫,“公子,不好了!殷姑娘该是重伤高烧,这在说胡话呢!”

    “我独个儿在岛上寂寞,你为什么不肯来陪我?我苦苦地想念你,你……你在阴世,可也知道?”殷离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似是要抓住什么,“爹爹!你别杀娘亲!二娘是我杀的!我……我害死了娘!”殷离渐起的饮泣声让在座几人都十分不忍。

    “蛛儿!你醒醒!你爹不在这里!你醒醒!”张无忌抓住殷离的手柔声安抚道。

    “是爹爹不好!他为什么要娶二娘三娘!一个男人娶了一个妻子难道还不够吗?爹爹你喜新厌旧,三心二意,娶了一个又一个!害得我和娘亲好苦!你不是我爹爹,你是负心汉!”

    张无忌闻言,脸色刷白泛青,小昭瞧见了以为张无忌也受了凉,关切地问道:“公子也不舒服?”

    张无忌向赵敏望了一眼,又情不自禁看了周芷若一眼,慌乱地摇摇头。殷离还在喃喃呓语,“无忌,只要你肯跟我走,我愿意一辈子服侍你,如果你不喜我丑陋的模样,我可以为你散去千蛛万毒手的功力,变成你初见我时的样子可好?”

    “没想到殷姑娘行事任性,喜怒不定,性癖乖张,骨子里却是如此温柔之人。”

    “芷若,你可知张无忌为何变色?”赵敏心知周芷若又感怀于殷离的痴情,与她说起悄悄话。

    “为何?”

    “定是与我俩脱不开关系,殷离所述她爹爹朝三暮四,张无忌却来看我俩,必是也怀了齐人之福的心思。”

    “这……”周芷若瞪了赵敏一眼,“休要胡说,张公子不是此等声色犬马的小人。”

    “是与不是,只有他心里明了了。”

    “无忌,知道你堕崖身亡,我也不想活了。等婆婆百年之后,我就去陪你好不好?婆婆待我极好,我却为了你义父背叛她,如果不是婆婆,我早就死了,我不能撇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在世上。”

    赵敏与周芷若听到殷离此番内心独白,一齐向张无忌瞧去,小昭亦是一脸兴味,张无忌尴尬狼狈之极,握住殷离的手不知该甩开还是继续抓紧。

    海上升起一弯新月,静夜孤舟,殷离幽怨鬼魅的温柔软语听来凄迷万状,东一言,西一语,支离破碎且饱含喜怒哀乐的控诉令人心惊胆寒。五人相对不语,各怀心事,波涛轻拍着舟身,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人在天地间变得渺小而微不足道,比之山河日月永存,人的七情六欲何足挂齿?

    默然间,一声声极轻柔,极飘渺的歌声散在海上,“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万籁俱寂,唯有悠扬清越的歌声,赵敏澄澈的目光继而落在咏歌之人身上,这个叫小昭的女子,这个神色凄然,歌声透着无望的女子,究竟有何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