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康威夫人神情中似乎有些疏远,托马斯夫妇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一点。他们匆匆对视了一眼,又干巴巴地坐了一小会儿,便极有眼色地提出告辞,并提出他们会顺路将塞丽娜送回村子里的牧师寓所。
康威夫人自然同意了。
等到客人们一走,茉莉庄园的管家吉布斯夫人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康威夫人的身后,消瘦刻板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夫人,我实在不理解您如何能忍受这样一群自大的麻瓜。简直太可怕了!天呐,每个下午要听他们没完没了地自吹自擂,听他们反复念叨鸡毛蒜皮的愚蠢小事,简直腻烦透了!那个厨房的蠢麻瓜还会不时地同别人透漏茉莉庄园里的事情,甚至您在红茶里加了几块糖也会成为她们的谈资!”
康威夫人安静地听着吉布斯夫人的抱怨,纤纤玉手捏着咖啡杯里的银勺子随意转了两圈,最终轻声安慰道:“我们这些年过的很平静,所以,才必须忍受平静所带来的一系列麻烦。”她抚了抚裙摆,从椅子里站起身,对吉布斯夫人微笑道:“亲爱的玛丽,无论是谁,无论到哪里,我们都免不了会成为别人谈资的可能。巫师界的下午茶难道就没有流言蜚语了么?”
这是十一年来,康威夫人首次提到巫师这个词。
吉布斯夫人脸上露出一丝恍惚。
康威夫人的眉间满是忧虑:“我们平静的生活或许要被打破了……我想不通,马尔福……马尔福怎么会让他们的独苗苗出现在这里?我不敢相信这是巧合。瞧见那小子的模样了吗?像是有备而来――可是他的年纪太小了,他能做什么?我讨厌这种被动的局面。”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玛丽,然而无论事情的结局怎么样,我想,你终于可以着手准备将庄园里那几个让你不顺眼的女仆回家了。”
同一时刻,维吉妮亚皱起眉头:“巫师?”她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面前的人,硬是从喉咙里挤出几声短促的干笑,“……这是个玩笑么?”
就在方才,得知德拉科大她一岁,她出于礼貌,问了一句德拉科在哪所学校念书――11岁是一道分水岭,等到了九月份,她就该踏入中学的校门了。塞丽娜一直向往弗诺菲女校――这是一所极为有名的女校,重现了古典教育,教导女孩子们礼仪,绘画,甚至还有刺绣。当然最重要的是,它的校服极其有名的漂亮,她也在考虑是否也同塞丽娜一道继续念同一所学校。
结果,德拉科给了她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英国的巫师几乎都会去霍格沃茨。”他的语气就像她问了一个相当愚蠢的问题,甚至告诉她,她也会去。
维吉妮亚简直要怀疑眼前这个漂亮男孩是不是头脑方面有些缺陷,导致他如此异想天开。
一向吹毛求疵的德拉科此时看着她仪态尽失,然而目光可谓是宽容之至,他压抑住心中的颤抖,伸出修长的手指取下维吉妮亚耳边的粉色玫瑰送到鼻尖,嘴上却是轻描淡写地道,“哦,原来你还不知道。”
这个暧昧的动作让维吉妮亚僵硬了身子,她微微偏了偏脑袋,感觉德拉科冰凉的手指从她的耳廓拂过。随后,她站直了身子,后退了一步,这才皱起眉毛看着他――她一点也不喜欢他有些轻佻的行为。但她拿不准他到底是母亲的哪一个亲戚。自她记事以来,她就只和母亲两人住在茉莉庄园里,来往的人也只有维奇伍德的居民。
德拉科见到她的狐疑和不满,轻笑一声,他抬头环顾了茉莉庄园的花房,“庄园里这么多花树,一直以来常开不败,你难道没有疑惑吗?”
“……只要培养得当,温度适宜,自然可以。”这话维吉妮亚说得很有底气,照顾茉莉庄园花房的老圆丁在维奇伍德相当有名。
可显然眼前的人不以为然,甚至还哧笑了她一声,“傻姑娘。”
在德拉科眼中,她的神情有些惊慌失措,目光闪烁,看向他的眼神里还隐藏着一丝戒备,金色蓬松的卷发有些凌乱地贴着她肉嘟嘟的粉嫩小脸,让她看起来十分茫然。
她还是那样,在收到那封信之前对巫师界一无所知,不知道魔法,不知道霍格沃茨。就和那些麻瓜种一样――重活一世,他还是无法对那些人改观。可是维吉妮亚不同――德拉科默默地想,这是他的维吉妮亚,支持他重新再活一世的最大执念。他知道康威夫人的顾虑,却无法理解康威夫人的做法。而此时此刻,一切后悔的事都没有发生。
所有的事情,就从他最先遇到维吉妮亚起开始改变。
***
德拉科并没有在庄园极有名的花房里久留,他也不惧康威夫人猜疑的神情,与维吉妮亚散步回来,只简单地替马尔福家主和夫人向康威夫人问了好,连水都未有用上一口,就彬彬有礼地在茉莉庄园华丽的大厅里要与康威夫人道别。
“且慢,小马尔福先生,”康威夫人自然不能由得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却毫无说法。她看了一眼神情古怪的女儿,自然明白这个不速之客恐怕是给她小心呵护的平静生活捅了一个不小的娄子。尽管她已经有所准备,此刻仍不免有些咽不下这口气――毕竟德拉科马尔福的出现太不寻常,他简直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
“维尔,亲爱的,”康威夫人面带歉意地看向女儿。
她话未说完,维吉妮亚却已经明白她的未竟之意。她的脾气一向温和,对母亲想让她回避的做法也毫无异议。倒是德拉科扬起眉毛,“难道有什么是康威小姐不能听的吗?”
康威夫人对他反客为主又明目张胆挑拨离间的做法为之气结,幸好她了解自己的女儿。果然维吉妮亚只是笑了一笑,转身便欲离开。
谁料德拉科从裤兜里抽出一根细长的棍子,维吉妮亚压根没有听清楚他嘴里低声念了什么,她惊骇异常地发现一道白光扑面而来,束缚了自己――她不能动了。
她心中的恐惧已如滔天骇浪,连嗓子眼都挤不出声音,只能慌张求助地看向母亲。
康威夫人早在他抽出魔杖的一刻从沙发上站直了身子,紧张地对他怒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德拉科倒是好整以暇地将手中的魔杖在指尖绕了一圈,“小小的定身咒,康威夫人,没有任何恶意。要知道校外不允许使用魔法,我可是摊上了不小的风险。”
康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只听罪魁祸首继续道,“我是在帮您认清楚事实,康威夫人。我没有料到我会在教堂里看到一位巫师,并且她最大的倚仗竟然会没有随身携带――您的魔杖呢,夫人?”
“我不认为在维奇伍德会需要魔……杖。”康威夫人艰难地吐出这个词,已经不敢去看维吉妮亚的表情。她意识到自己的思维竟然会被一个十来岁成了精的小混蛋带着跑偏了,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难看,“这里,十几年来从没有出现过一个巫师。小马尔福先生,你是代表谁出现在这里?”
德拉科此时的神情倒是严肃起来,“不管您相不相信,我只是代表我自己。”
康威夫人显然是不相信的。她又看了一眼维吉妮亚,压低了声音再一次问道,“你打扰了我们的生活,只是因为你自己的一个恶作剧?”
德拉科不置可否,他似是沉吟了一番,才道,“康威夫人,等到你能完全相信我,你才能理解我这么做的理由。我能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毫无恶意,我出自和你同样的心情,同样的目的――就是保护维吉妮亚。”
康威夫人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眼德拉科,就像在看一个大言不惭的爱说谎的小男孩,“你让我如何相信你这个可笑的理由?你才认识维吉妮亚多久?”
德拉科也不气恼,语气万分认真,“时间的魔法让我已经认识她一辈子。”
维吉妮亚已经渐渐镇定下来,她心中已经对事情的怪异之处有所揣测,可对于德拉科和康威夫人之间的谈话仍然一头雾水。
康威夫人已经不想听德拉科的胡言乱语,她怒火高帜,可声音却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气息,愈发低地让维吉妮亚听不清,“小马尔福先生,如果你真是出此目的,那么我要感谢你的好意!可维尔要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在捣乱和破坏!”
德拉科笑了笑,一语戳穿康威夫人用词的遮遮掩掩,“维吉妮亚不是哑炮,康威夫人。你给她的保护不该是让她无知,而是让她了解。”
康威夫人丝毫不能理解他的笃定从何而来。维吉妮亚从出生以来从未发生过一次魔力暴动。想到丈夫生前饱受折磨后孱弱的身体,原本,他们以为不会有孩子了,可老天给他们送来了维吉妮亚。正因为如此,哪怕她就是一个没有魔力的普通人,康威夫人发誓也能让她过得快快活活。
可也不是没有一丝遗憾的。听到德拉科的肯定,康威夫人的怒火竟然消散了一些。
“别担心,夫人,今天的拜访,除了你我,还有维吉妮亚,不会再有第四个巫师知道了。”德拉科又一次提出告辞。他举起魔杖解了维吉妮亚的咒语,他注视了她一小会儿才说道,“让你受惊了,对不起。”然后就光明正大地在维吉妮亚眼前握住一只精巧的打火机,倏地消失了。
这一瞬间扭曲了空气,带起一阵风扬起了维吉妮亚的头发。维吉妮亚对着眼前的突然消失人影面无表情,这一会儿她所要接受的信息量太大,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康威夫人却误会了,以为女儿是因为她的隐瞒而生气,她暗地里抛却风度地咒骂了一声不请自来,打破了母女两人平静生活的小马尔福先生。
“维尔,亲爱的,”康威夫人有些干涩地开口,她平日里一双柔和明媚的眼睛此时躲躲藏藏,就是不敢对上维吉妮亚的眼神,“……刚刚那是门钥匙……我一切都可以解释给你听……”
维吉妮亚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她站起身,以一股不小的力量撞进康威夫人的怀里,头埋在康威夫人的腿上,伸手环住她的腰,慢吞吞地轻声爱娇地道,“妈妈,我怕。”
康威夫人一下子红了眼眶,一只手不住地摩挲她茸茸柔软的金色脑袋,“对不起……”
当天晚上,维吉妮亚抱着枕头爬上了康威夫人的床。康威夫人抱着女儿絮絮叨叨了很久,讲述了很多巫师界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用来装饰圣诞树的小仙子,比如舞姿迷人的月痴兽……康威夫人甚至从保险柜中郑重拿出了她的魔杖。
葡萄藤木,独角兽毛,七英寸又二分之一长。康威夫人握着这根陪伴了她十几年,又闲置了十几年的魔杖,纤细的手腕只轻轻一动,维吉妮亚就吃惊地看着对着大床的落地窗帘自动缓缓向两边分开,窗外银白色的月光温柔地流淌进来,在这个十分具有爱德华时代特色的大房间里,母女两人沐浴在月色中,相拥躺着,慢慢地滑入了梦乡。
一九九二年七月,维吉妮亚康威十一岁生日的前夕,她的生活从此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