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那不多的几颗星子也淡去了,黎明前的一刻,黑暗越发铺天盖地起来,看守的人员大半随着霍展鲲撤离了,只有几个脸生的留下执行最后一道命令,雪落被蒙了眼睛反绑着手带到另一处关着,骂过了,闹过了,便是无数的恐惧害怕升起来,从他们被绑了这十多天起她从来都没和展谦分开过,每天靠在他怀里和他说一说话,给他唱几句歌,说是在安慰他,其实完全是在安慰自己,现在陡然分开了,眼前是一片漆黑,周围是死过去一样的寂静,她突然便绝望了――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展谦现在又在哪里?他刚刚那样拼尽全力想要保护她,似乎也伤到了什么人,他们会为难他么?他们还有命等到霍展鲲来么?
她忍不住抽泣起来,却又忍住,耳朵灵敏地立起,似乎听到了外面的一点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低声在争论,断断续续地落一两句进来!
“你怕什么,反正上面下了命令,天一亮她就要死了!”
“万一被人知道了,你我可就小命不保了!”
“行军打仗,脑袋不也是天天别在裤腰带里的?况且谁会知道,人都撤完了,只有前面房里又聋又哑的那个,这不是老天爷要便宜我们哥儿俩吗?丘老四,你都多久没碰过女人了,现在送一个天仙美人儿到你面前你还不敢吗?”
声音停在房门口,然后是钥匙开锁的声音,她头中“嗡”地一响,全身已经冒起一层冷汗来!
吉普车又从来路往临时司令部开,还是李牧驾车,这时东边已经泛出隐隐的白,将化未化的冰片一般,霍展鲲靠在车椅子上打盹儿,迷迷糊糊的,昨夜那歌声好像又断断续续钻出来了:
“星子眨眼睛,月亮羞摘云,小妹妹靠在郎身上,数呀数星星……”,轻悄悄的,小蛾子一般在暗夜中扑着,而那唱歌的女子又在后视镜里瞪他,头发凌乱,满脸乌花,脏猫子一般,却圆滚滚地瞪着一双眼睛,恨不得将他瞪下一层皮来,他突地一惊,立刻便醒了!
他揉着太阳穴呼出一口气来,李牧从后视镜里发觉他的神色有异,立刻关切道:
“鲲少,怎么了?”
他摇头,又拿出雪茄来,手去摸打火机,却摸了个空!
再往其它几个衣袋里摸了一遍,他已经抬起头来吩咐:
“李牧,车开回去,我的打火机好像掉在清水镇的房子里了。”
副驾的周易书转过头来:
“鲲少,怕是不妥吧,昨天你下的命令,等下就要全面搜城了,现在回去……”
“那打火机是在国外才发售的限量品,全中国也找不出两只来,如果让钟世昌的人拿到这证据,大总统府那边我不好交代!”
李牧一转方向盘,已经将车掉回了头,他知道时间不多,是以开得很快,霍展鲲摇下一点车窗,那冷风呼呼便灌了进来!
现在回去,那命令应该已经执行了吧!钟雪落是钟世昌打的如意算盘,可是他以为把女儿嫁给大哥他霍展鲲便不敢动这颗棋子了么!?那老狐狸还以为可以凭着这姻亲关系继续在内阁高枕无忧么,他这一次可真要失算了!
车很快又开回清水镇停在那民居前,霍展鲲记得只在东厢房停留过,是以穿过院子直踏入内,为了配合等下救人的戏码,原来的守军大部分已经撤走了,这院子也空旷安静下来,他踏进去,却听到了突兀的声音――男人猥亵的笑,女人的挣扎和怒骂,他蓦地一震,陡然一股怒气冲上头顶!
提枪在手,循着声音走到房门口,一脚踢开那虚掩房门,留下的两个守军从女人身上抬起头来,只看了门口那阎罗般的人一眼便惊得魂飞天外,忙不迭爬起来,刚要开口,那边扳机已经扣动,“啪啪”两枪,毫不留情!
床上的女子垂死挣扎,本来已经万念俱灰,心死绝望,却突然听见变数,心神激荡之下再也抑制不住,陡然大哭起来:
“霍展鲲,是你吗,你终于来了吗?”
他已经走到床前,却突然定住脚步!
她还心心念念着他来救吗?
她全身缩成一团簌簌抖着,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般,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蒙眼的布全被浸湿,又伤心又委屈,这一刻也没有半分以往那桀骜泼辣的影子了,完全是个受了委屈哭鼻子的小孩子!
她究竟是霍家的女人,他只是要除掉钟世昌布下的这颗棋子,却万万没有想过要让她受一点这样的欺负,这两个胆大包天的……他重重咬牙,将她扶起来,她的手还反捆在身后,他将她耷拉下去的衣襟攥起来遮住雪白的胸,一颗一颗去扣她旗袍的扣子,她的身子冰一般冷,她还在抖,胸口起伏着,带着他的指尖也有些发颤,从腋下绕上去的丝质盘扣,像他手触到的肌肤那样柔软,扣一个仿佛要一年那么久!
她什么都看不到,却仰着头不依不饶在问:
“霍展鲲,是不是你,霍展鲲?”
那是他多年以后都无法忘记的一个场景,第一次他微颤着手指为一个女人扣上扣子,她还在抽泣,眼睛蒙着,头仰起来,期盼地、感激地、委屈地唤他的名字,温热的呼吸就在他一低头的距离!
他没有应她,帮她整理好了衣服,左手抬起来,手中是子弹上膛的枪,手指搭上扳机,犹豫一刹那便要扣动,却突然听到外面车子急刹的声音,然后是李牧刻意高声的敬礼:
“钟师长!”
钟世昌的大嗓门传了进来:
“我女儿呢,我收到消息说勐军把我女儿藏在这里!”
他眉心一皱,钟世昌这个时候怎么会来?是谁走漏的消息?而立刻,他手上的枪已经滑回枪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