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云台二十八将之首完全是个水货,战斗的刘秀灭王郎、杀谢躬之后,已基本控制河北大局。此时,赤眉军大举入关,刘秀考虑到更始帝吃枣药丸,派邓禹率军西进,坐收渔翁之利。“光武筹赤眉必破长安,欲乘衅并关中,而方自事山东,未知所寄,以禹沉深有大度,故授以西讨之略。”
而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而春秋笔法可以说能把坏的变成好的,事情往往没有字面看起来那样简单。刘秀手下人才济济,难道“沉深有大度”者只有邓禹一人吗?前面讲过,河北、南阳、颍川三大功臣集团已经形成,从人员配比上来说,大致成鼎立之势。然而除了少数部曲以外,刘秀所部几乎全是河北兵马,这与人员配比是不相称的,河北集团一家独大。
邓禹于刘秀而言,既是故交又是谋主,稳坐南阳集团头把交椅。派邓禹西征,便有分河北之势,扶持南阳集团的意图。同时,邓禹虽提出“邺中对”的战略,却寸功未立,此举也是锻炼和提携这位老同学。所以,“中分麾下精兵二万人,遣西入关,令自选偏裨以下可与俱者”这句看似废话,实则大有深义。
建武元年正月,邓禹从河内出发,强攻箕关,兵临安邑城下。相持数月,更始部将樊参渡河支援安邑,邓禹前往截击,樊参战败身死。
随后王匡、成丹等人再次率军十余万来攻,因兵力悬殊,邓禹初战不利。军师韩歆等人劝邓禹趁夜撤退,但他没有听从。次日是癸亥日,天干地支都排末尾,是所谓的“六甲穷日”,王匡很迷信,就高挂免战牌,这给了邓禹整军再战的机会。
第三日清晨,王匡倾巢而出,邓禹坚壁不出,待其疲惫发动反攻,一举击溃王匡大军。邓禹紧追不舍,斩杀河东太守,缴获辎重无数。此战虽胜,却暴露了邓禹不善攻坚、刚愎自用的弱点,只是由于对手的低级错误才侥幸获胜,隐患早已种下。
不过这场胜利对刘秀和邓禹来说,都很及时。六月,刘秀在高邑称帝,置公卿百官,在最重要的三公人选上,颇费一番周折。这就要提到大名鼎鼎的“赤伏符”了。
“赤伏符”属于当时流行的谶纬,是一种以预言为形式的政治神学。对于谶纬,既要从历史的角度承认其合理性,也要从现代的角度考察它的内在逻辑。“赤伏符”是刘秀邓禹的老同学强华生造出来的,它不止“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三句话,而是像当年哀章为王莽所造的图谶一样,后面备注了辅臣的人选。
很显然,强华只认识邓禹,其他人选都是瞎编的。于是在其乐融融的称帝现场,出现了不和谐的一幕。刘秀想按“孙咸征狄”拜孙咸为大司马,遭到众人一致反对,他们推举了吴汉和景丹。刘秀被迫让步,以吴汉为大司马,景丹为骠骑大将军。
然而刘秀按“王梁主卫作玄武”拜王梁为大司空时,却无人置喙。这三人都是河北功臣(见上篇),可见当时河北势力有多厉害。刘秀唯一的成果,就是拜邓禹为大司徒,勉强扳回一城。如果邓禹没有立功,恐怕大司徒也轮不到他。
邓禹渡过黄河,占领夏阳,更始一部十万人前来阻击,被邓禹击退。而赤眉军此时也攻破长安,烧杀抢掠,关中地区一片混乱。百姓们听说邓禹秋毫无犯,扶老携幼来迎,每天都有上千人投诚,没几天功夫就号称百万之众。邓禹也平易近人,亲自停车慰劳,男女老幼聚拢过来,感激涕零,爱民之声传遍关中。
政治攻势固然好,不过俗话说当兵吃粮,这几十万人马你得养着。因此当将领们建议邓禹直取长安时,他说:“今吾众虽多,能战者少,前无可仰之积,后无转馈之资。赤眉新拔长安,财富充实,锋锐未可当也。夫盗贼群居,无终日之计,财谷虽多,变故万端,宁能坚守者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广人稀,饶谷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粮养士,以观其弊,乃可图也。”
刘秀也发来诏书,催促邓禹早攻长安,但邓禹坚持自己的意见,先取三郡。迟则生变,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事情,成为一系列军事灾难的开始。
邓禹提兵北上,需要有人在栒邑断后。赤眉军势众,栒邑是一座孤城,没人愿意干这个苦差事。邓禹无奈,只好把诸将的名字写在竹板上,学赤眉军抓阄,军机大事如此儿戏,表明邓禹已经无法有效驾驭部下。
邓禹略定三郡后返回,又派冯愔、宗歆驻守栒邑。不知何故,二人发生矛盾,冯愔一怒之下杀死宗歆,然后反攻邓禹。邓禹没有行使主帅权力,反而派使者报告远在洛阳的刘秀,于是引出一段奇怪的记载。刘秀问使者:“冯愔跟谁关系好?”
使者回答:“护军黄防。”
刘秀便说:“他俩貌合神离,黄防早晚要擒拿冯愔。”刘秀派尚书宗广前往处置,一个月后,黄防果然擒住冯愔,向宗广投降。
这时更始将领王匡、胡殷等也来向宗广投降,一道返回雒阳。走到半路,王匡、胡殷反悔了,宗广将其斩首,而冯愔被押回雒阳后,竟得宽恕,一点事都没有。其中有几个疑点,比如冯愔为何要反叛邓禹,刘秀为何断定黄防会擒拿冯愔,冯愔犯下大罪为何不了了之?从现有的文字资料中难以找到答案,待有心人去研究吧。
建武二年,邓禹趁赤眉军到右扶风就食,终于南下进攻空虚的长安。由于长安已成一片废墟,邓禹引军驻扎在城南的昆明池。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择吉日斋戒沐浴,修整被赤眉军祸害的陵寝,把西汉十一帝的神位护送回洛阳,然后将更始帝刘玄以王礼安葬在霸陵。这表明邓禹擅长政治挂帅,时刻把社会舆论和王道正统放在心上,但战局不利使得这些东西失去了意义。
他先是败在军阀延岑的手上,紧接着汉中王刘嘉势穷来投,本来是好事,却也闹出了乱子。刘嘉的国相李宝傲慢无礼,实则不愿归降,邓禹怒而杀之。结果李宝的弟弟率旧部报复,杀邓禹一将。
由于屡战屡败,再加上内讧,邓禹的威信受损,不少人离他而去。赤眉军吃干抹净后,回师长安,邓禹猝不及防,大败后退回高陵,粮草用尽,士兵们只能用大枣野菜充饥。刘秀意识到统军作战非邓禹所长,下诏班师,邓禹不想无功而返,又在关中强撑了一年左右,仍然毫无建树。
刘秀不得不考虑临阵换将,该用谁呢?起初派邓禹西征,就是要平分秋色,防止河北集团过度膨胀,现在急需能独当一面的人物接替邓禹,却不可能在河北人中挑选。这时颍川集团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他们虽然处于边缘地位,但不失为一个重要的砝码。
刘秀用冯异接替邓禹,引军西进。冯异进抵重镇华阴,与赤眉军遭遇,鏖战两月有余,迫降五千余人。刘秀命冯异为征西大将军,邓禹率部东撤,与冯异会师。邓禹不听冯异劝谏,执意与赤眉军决战,接连惨败,带着二十四名随从突围,向东逃去,一直逃到宜阳,把这烂摊子甩给冯异。事已至此,无话可说,邓禹交还大司徒和梁侯的印绶,刘秀命他以梁侯的身份就第。
邓禹颇具政治头脑,但并非将才,刘秀出于某些政治目的,赶鸭子上架,最终却得不偿失。可谓成也政治,败也政治。看来在知人善任这点上,刘秀比汉高祖刘邦来说要差很多。(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