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宋同两国边境流民纠纷引来的伪同“严正交涉”,大宋朝廷回以强硬态度时,一众君臣其实颇有些忐忑。
徐泽虽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僭号称制,迟早会覆灭,但伪同武力强悍却是实打实的。
这逆贼要真是被朝廷激怒了,不管不顾南下开封,大宋准备虽多,也未必挡得住。
没想到的是伪同使者竟然被大宋的“义正言辞”给震慑住了,就此偃旗息鼓,灰溜溜地告辞,并没有提出强烈抗议,或者叫嚣武力报复之类的狠话。
此举再次证实了一些大臣的猜测:
徐贼战略失误,不自量力地选在燕京城建国,不仅大失人心,还陷入了对辽、金两国的战争泥沼中,已经无力再干涉中原事务。
伪同现在就是纸糊的大虫,看着吓人,却是一戳就破。
大宋得上天庇佑,国运长久,只待与金国顺利结盟,即可大举北伐,灭此逆贼。
外交上接连取得伟大胜利,天子龙心大悦。
刚好天气晴好,赵佶索性带着新近得宠的嫔妃们游玩刚刚完工的艮岳。
艮岳原名为万岁山,位于东京城内的东北隅,东止马行街,西临延福宫,南至东华门以北,北以内城墙为界。
由苑西华阳门入苑,可见园径宽于驰道,两侧奇石林立,有神运、绍功、敷文、万寿等峰石。
仅神运峰便广有百围,高六仞,居于道中,外构亭以覆之。
整个艮岳以南北东西延伸折而相向环拱的两山构成众山环列,中间平芜的形势。
南山谓寿山,山林葱翠,望之若屏,前山两峰并峙,山后岗阜连属,峰峦崛起,望之千叠万变,不知其有几里。
北山稍稍偏东,名万寿山,山周十里有余,最高一峰达九十步,峰巅立介亭,以界分东西二岭。
据亭南望则山下诸景历历在目,南山列嶂如屏。北望则是景龙江长波远岸,弥漫十余里。介亭两侧另有亭,东曰极目、萧森;西曰麓云、半山。东岭圆混如鲲,腰径百尺,其东高峰峙立,竖一块巨石,曰飞来峰,峰棱如削,飘然有云鹤之姿,高出于城墉之上……
即便是游苑赏景,天下第一人的教主道君皇帝与俗人的眼光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众嫔妃或惊叹于数万珍禽异兽在薛姓驯兽师的指挥下同舞齐鸣,制造出“万岁山瑞禽迎驾”的神奇景象;或询问官家阴雨天能自生云雾的岩洞有何神异;或感叹石间有水喷薄而出,居然形若兽面……
每当此时,天子皆颔首而笑,细细为嫔妃们讲解其中奥妙。
艮岳是教主道君皇帝这些年最得意的艺术品之一,其整体乃至一些精妙细节的构思和设计,皆出自其人之手。
今日赏苑,天子也是带着审视的眼光观察园林的整体布局和细节雕琢,一如其人每次有高超画作诞生之后,都要自己先反复欣赏,然后再邀臣子品鉴一般。
可惜,因为逆贼徐泽的连年捣乱,这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两次停工,留下了不少遗憾。
穷极奇妙的芙蓉城缺少灵动,仓促赶工的瑶华宫毁于火焚,枝叶扶苏如幢盖龙蛇的龙柏坡也略显小气……
当然,天子雅致,是不会当着自己的嫔妃说丧气话的。
“诸位爱妃,待朕平定了北丑,还会再建一座别园,届时再携爱妃们一游如何?”
“官家,那妾身想要单建一座阁楼。”
“妾身也想要——”
“好,好!都有,都有。”
天子正与几位嫔妃热情互动时,内侍李彦仓促跑上山。
其人满脸是汗,脸上还沾了几片树叶,模样说不出的滑稽,逗得几位嫔妃咯咯直笑。
“李彦,你这猴儿,怎的如此慌张?”
“官家,北面来了消息。”
军情虽急,李彦却没有犯糊涂,惊扰了圣驾怎么办?
教主道君皇帝何等心思剔透之人,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随便扯了个理由,摆驾回宫——这会可是在山上,身边皆是没什么见识的妃子,不方便晕倒啊。
几位嫔妃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还没有玩尽兴,心有不悦,个个拿眼瞪着李彦撒气。
回宫途中,李彦在逍遥辇上,便向天子汇报了刚刚收到的紧急情报。
因大宋没有及时对伪同的“严正交涉”做出正面回应,伪帝再次发来国书。
徐泽的国书很简单,就一句话:
“应州不应,开封可封?朕欲南巡,尔可愿北面?”
大宋对应州之事“不应”,乃是徐泽挑事的直接原因。
封字可作“密闭,使跟外面隔绝”之意,“开封可封”自是询问大宋是否做好了应对强敌攻城的准备。
“南巡”是说徐泽欲要御驾亲征,至于“北面”之语,更是赤裸裸的威胁。
君王面南而坐,臣子朝见君王则面朝北,故对人称臣乃作“北面”。
人都是会成长的,教主道君皇帝也不例外。
面对徐逆如此赤裸裸的威胁,赵佶居然顶住了压力,没有晕倒在途中。
回到宫中后,天子立即召枢密使蔡攸、太尉高俅商议军情,可这两个臣子虽然管军却不知军,说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佶无奈,只得派快马召在长垣县驻守的种师道面圣。
这一个来回两百多里,待种师道进殿时,赵佶已经颇有些焦急了,让蔡攸通报军情后,就直奔主题。
“种卿,贼酋南下之事,会不会有诈?”
种师道乃是西军宿将,深知大宋禁军积弊。
自西军败于同军之手后,其人就一直在研究这个狡猾而强大的对手。
徐泽半年前才灭掉辽国小朝廷,立国更是不到四个月,还要承受金、辽两国的强大压力,统治根基肯定很不稳。
正常情况下,其人绝不敢在这个时候离开贼巢亲自率军攻伐大宋,这封国书威胁口号的大于实质行动。
但徐泽军头起家,能在极度防范武夫的大宋闯出一片天地,绝非寻常人。
这些年来,所有瞎猜其人行动的,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天子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种师道踌躇片刻,答道:
“陛下,臣以为此事皆因应州之事而起,现在不应纠结徐逆是否会南下,而应该考虑应州之事如何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