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德府朝城县,西城门楼上。
“……张太尉,只要你打开城门,此战之后,无论结果如何,都可官升两阶,京中和州郡空缺官职二者选一,若有战功……。”
童太师派来朝城劝降的御武校尉黄审廷口才甚好,一番话说得张清身旁的丁得孙都睁大了眼。
“黄校尉,可曾婚配?”
说客是个危险差事,异常考验做说客之人的综合素质,黄审廷便精通此道,其人说话时一直在观察张清和丁得孙的神情变化。
相对于丁得孙的明显被说动,张清则始终一脸平静,黄审廷满以为其人就算不给自己准确的回复,也会问其他的招降细节,没想到却是这么没头没脑地一句话。
“回张太尉,小将已经成亲。”
“可有子嗣?”
这句话更不相干,但为了此行的任务,黄校尉还是忍了。
“已经有两个儿子了。”
张清点了点头,起身走进黄审廷。
“那就好!”
锵——
“将军不可——”
呃——嗬——
张清拔刀出手的动作非常果断,丁得孙的话刚出口,张清的刀刃就划过了黄审廷的咽喉。
看着血泊中徒劳捂着颈脖伤口的黄审廷,丁得孙情绪有些失控,对张清抱怨道:
“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就不能给全城这么多的兄弟留一条退路么?”
张清一脚踩住黄审廷的肩膀,用刀拨开其人已经无力的手。
咔嚓!
“退路一直都有,只要你们想要。”
用刀尖挑起黄审廷的头颅交到左手上,张清走向墙垛边,看了看,将其丢了下去。
城下,两名焦急等待的宋兵吃了一惊,随即跑上前,抓起黄审廷的头颅就没命地往回跑。
张清平静地做完这些动作,才转过身,对丁得孙道:
“无非就是一个从八品的御武校尉,杀了就杀了,你们真想要退路的话,取了张某这颗项上人头,随时都可以——”
啪——噗通——
张清的话未说完,丁得孙便丢掉手上的长枪,跪倒在地。
“末将糊涂!请将军责罚!”
“得孙,你没错。国朝武人地位低下,吃上这碗饭本就没有什么前途,再不留条退路,哪天死了都没人给我们收尸。”
张清边说话边在黄审廷身上擦掉刀上的血迹,归鞘,而后上前扶起丁得孙,拉其人走向墙垛边,看着远处游弋的朝廷探子。
“人这一生可以有很多选择,但关键的选择只有几步,现在就是关键的时候。守住了朝城,就能换来你我至少三代人的富贵,葬送了这次机会,这一生都别想再有。”
相对于其他的禁军指挥使,丁得孙更像个实诚人,其人平日里都在张清面前藏不住话,见副将说了实心话,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这些事末将都理会得,末将就是担心将士们会有其他的想法。”
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京东、京畿禁军身上有的臭毛病,河北禁军照样有,甚至在某些方面更有甚之。
决定军队具体任务和方向的是军官,但真正要做成事还是要靠底层士卒。
要是把这些丘八们逼狠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更何况城外就是朝廷即将到来的大军,在这个时候“弃暗投明”杀死叛将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正是怕将士们有啥想法,才更不能留退路,所有的退路都是给自己预留的死路,要么博一把富贵,要么就当之前死在了聊城!”
看着张清坚定的眼神,丁得孙知道副将心意已决,心中暗叹一口气。
“末将明白了!”
终于说服了这个得力部下,张清转身对亲卫喊道:
“擂鼓,聚兵!”
朝城的位置如此特殊,朝廷大军进入开德府后,肯定要分兵来取。
所以,自三日前张清率博州兵拿下朝城后,就一直在做清理障碍、修补城墙、挖掘陷坑、打造拒马、编练青壮等守城准备,官兵战备意识还算强,除了城墙上不能撤下来的瞭望手,其余近两千官兵都按时赶了过来。
非军事用途的小县城没有合适的聚兵场所,将士们站立的位置是前天才推倒清理出的一片空地,地面并不规则平整,人也有些挤。
张清本就高大,又站在一个石墩子上,所有的人便能看清他的相貌。
“兄弟们,朝廷的军队已经进了大名府,听说有四十万。”
嗡——
对大部分没读过书的粗鲁兵士来说,“万”以上的概念已经超过了他们理解的极限,何况是“四十万”!
张清一直平静地看着交头接耳的士兵,等他们差不多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才继续自己的演讲。
“朝廷大军的目标是大名府的同军,不可能派主力来对付我们。”
士卒们放松了不少,以他们的见识,还无法理解朝城、莘县和阳谷“铁三角”的重要意义,只知道朝城是开德府东北角的偏远小县。
“但肯定不会不管,我估计至少会派两三万人过来收拾我们。”
又开始交头接耳了,两三万人也是了不得的概念。
各种兵书战策、战略战术是一定级别的战将才需要学习掌握的知识,对底层士卒来说,打仗其实没那么复杂。
在士气和装备差不多的情况下,打仗就是杀人和被杀,单纯的堆人命,人多的一方更容易赢,人少的一方更容易输。
博州兵刚刚占领一个陌生的县城,城内本就不稳,城防设施也不全,再要面对十几倍的敌人,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张清始终冷静地看着士卒们丰富的表情变化,一直等到众人再度安静下来,才继续讲。
“朝廷知道我们打不赢,专门派来了说客劝降,说是投降,就能赦免我们的罪过,但是,被我杀了!”
轰——
仿佛捅了马蜂窝,士卒们顿时炸了锅,张清都能清楚听到一些士卒们的谩骂自己了,丁得孙握枪的手心全是汗,却不敢出言呵斥放肆的士卒。
这个时候,一个处理不好,就会激起兵变,他一个人就算再武勇,能打得过几个暴怒的丘八?
张清仍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直到士卒们的声音再度小了下来。
“你们是愿意做一辈子的孬种,还是豁出性命搏一把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