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到欢畅时,方兴才想到给岐叟和杨不疑详细介绍敬陪末座的二位楚国美女主仆。姜艾则坐在恩师身边,仔细观察众人反应,她天生擅长观察。
当她的眼神和钜子杨不疑交汇时,突然一惊。他为何一直火辣辣地盯着自己?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端倪?还是他对我有……
姜艾强装镇定,自己天生丽质,早已习惯各色男子不礼貌的灼热目光。熊徇这样看自己,熊雪也这样看自己,今日的杨不疑似乎也是如此。
呵,男人。她阅人无数,普天下目睹自己美貌却无动于衷的青年男子,似乎仅有两人:一个是多年未见的兄长,另一个,则是眼前的呆头鹅。
事实上,方大夫似乎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数日下来,他身边始终有三位美少女环绕,可他的心……似乎还在那个叫茹儿的女子身上,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姜艾很快敏感地发现,杨不疑对自己的眼神似乎更像是敌意——当他望向不久前还是“巫教魔女”的阿沅时,目光如此柔和,柔和地不像个决顶高手。
也是,他二人皆习武之人,自然惺惺相惜。但他会是阿沅佳偶么?姜艾隔着杨不疑数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不寒而栗。
他很冷,我也很冷。本姑娘的冷,是外冷内热,是古道热肠外的保护壳。而杨不疑的冷,则是外热内冷,表面热忱之下,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就像刚才,他想废了熊徇的亲兵队长,是那么轻描淡写。
人在江湖,少不了伪装,但这位钜子假面之下的灵魂,显然更让姜艾胆寒。
“杨兄,可否有蒲无伤兄弟的下落?彘林一别,亦是六年未见。”方兴聊兴正浓。
今天这个健谈的方兴才是他的本来面目,而非是在楚国权力倾轧中内心挣扎的呆头鹅。芙妹子,你真是让他受尽了委屈。
“蒲贤弟好着呢。”杨不疑看了眼岐叟,淡淡一笑。
“当初太保平定西戎速答之乱后,曾向晋侯下诏,想寻你二位高人为朝廷效力,可惜杳无音讯。”方兴颇有遗憾之色。
杨不疑大笑:“我兄弟二人乃闲云野鹤,早将功名利禄视做尘土。如有入仕之心,当初在彘林时,便已依附老太保也。”
“对了,”方兴似乎又想起一事,“去年年初,愚弟随周天子御驾亲征东夷,在穷桑青丘之地中了邪毒幻术……”
“你们去那鬼地方作甚?”杨不疑眉头紧锁,打断了他。
“那里确是诡异邪性。”
杨不疑神色严肃:“西有天山,北有黎国,东有青丘,南有云梦——这些年来,不疑明察暗访,找出此四地乃巫教暗置四方使之地,是为巫贼四大分坛。”
“四方使?分坛?”方兴不明就里,“哪里才是巫教总坛所在?”
“暂时未知,”杨不疑微微侧目,他似乎觉察到芈芙眼中的异常,“很可能在……巫山!”
姜艾也观察到芙妹子的异样,她为何对这个话题如此敏感?巫山与楚国有关?
不过方兴却不关心这些:“后来,周王师在青丘中得遇高人相助,不仅解了毒,还揪出了巫教伪装成鲁国上卿的奸细……”
“所以?”杨不疑似乎并不知情。
“愚弟同太保复盘之下,认为此事或许是杨兄和蒲兄暗中相助。”
“蒲兄不可能去巫教分坛,那会要了他的命,”杨不疑相当不以为然,“不疑当时也在太岳山巅的钜剑门总坛,分身乏术。”
“难道另有高人相助?”方兴更加惊异。
“不疑实不知,”钜子摊了摊手,“也定与钜剑门无关。”
你们当然不知道,也自然与钜剑门无关。姜艾心中暗笑,因为,这事可与本姑娘有关系。呆头鹅,我提醒过你,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鹤鸣,划破屋内暂时的沉寂。
杨不疑抚掌大笑:“哈哈,刚提他,他便来也。”
“谁?”方兴也跟着站起身来。
“是恩师怹老人家!”岐叟赶紧迎出门去,一脸虔诚。
众人赶忙紧随其后,只见神农顶上,几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白衣飘飘走来,与岐叟见面施礼。
“二位师兄,师弟有失迎迓!”岐叟翩翩施礼。
姜艾认识这二位,恩师昔日带自己云游四方时,便拜会过这两位老前辈。他们都是岐黄之术传人,只是与恩师出自不同分支。可看样子,这二位老者竟也拜入神农派中?
这实在是超出姜艾想象——与岐黄传人相比,神农氏早已式微,濒临失传。可如今岐黄后人中的几位耆老高人,为何纷纷自愿改换入神农派门中?
正道医术原本一家,神农氏炎帝与轩辕氏黄帝也同列华夏初祖。可在信奉蚩尤的巫教与巫医肆虐之下,岐黄、神农重新合并,或许也是大势所趋。
身为岐黄之术传人,如今要转拜神农派师公,此事略微让姜艾自尊受伤。可自从熊霜的生命在她手上逝去,她这才懊悔自己学艺不精。如今神农派掌门想必德高望重之辈,狭隘的门户之见可再要不得!
“恩师何在?”岐叟问二位师兄道。
“怹来也!”
顺着几位老者的目光,姜艾看到一位白袍高士正和杨不疑相谈甚欢,想必他老人家便是师公。
可……
“这是神农派掌门?怎么是位英俊后生?”始终一言不发的阿沅,也好奇地问起姜艾来。
“我……我怎么知道?”姜艾心中砰砰直跳。
此人年纪与杨不疑相仿,拱手对钜子作揖道:“杨兄为神农派纾难,本掌门感激不尽,难报大恩大德!”
他,真的是神农派掌门,也就是本姑娘的师公。姜艾心中五味杂陈。
“老弟如此见外,”杨不疑一指方兴,“你还记得彘林中的野人少年否?”
神农派掌门一愣:“方大夫?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蒲兄?”方兴也是喜出望外。
“正是无伤,老弟别来无恙乎?”言罢,三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这呆头鹅怎么和师公称兄道弟,那本姑娘这辈分未免也太低了罢?以后如何相见……姜艾只觉眼前一黑,头昏脑胀,几乎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