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制礼作乐后,早将殷商祭祀活动中露骨、残暴和迷信的部分剔除,仅留下一些形式性的内容。
不曾想,楚国女巫竟然用如此有伤大雅的仪式来求雨,这可让那些卿大夫们害臊。
见围观的国人们议论纷纷,周王静面色铁青,大宗伯、召公虎等也觉得脸上无光。
召公虎看了大宗伯王孙赐一眼,对方点头会意,准备带人再上舞雩台,制止这场亵渎周礼的闹剧。
就在此时,一阵妖风迎面袭来。
“大宗伯且慢!”召公虎见求雨有了进展,便叫住王孙赐,道,“这风来得不正,五月里突然刮起妖风,必有蹊跷。”
“那依太保之见,这大雩还要继续否?”王孙赐本就没有主见,这下更懵了。
“不急,能招来如此大风,看来这楚国巫女确会些左道法术,如真能求来降雨,那便也不差。”
“太保所言极是,我等便静观其变。”
人群也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风倍加兴奋,甚至有不少人开始高声尖叫。
这时,只见舞雩台下,巫师们搬来了柴火之物,看样子是要在舞雩坛四面点火。
“这是要作甚?”
“难不成是要烧死这楚国美艳女巫吗?”
“这怎么行,她刚刚求来大风,眼看着就要下雨,岂不是过河拆桥?”
人群中七嘴八舌。
伴随着一片惊呼,舞雩台四面起,火光直冲台上。
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刚才还怜香惜玉、对即将惨遭火刑的妙龄女巫而惋叹的人们,突然萌发一种病态到极点的心理——
“烧了她!烧了她乞雨!”
刚开始,只是几个好事者在起哄,后来居然演变成了排山倒海的整齐呼喊。
火焰熊熊,只见那女巫用纱衣捂住口鼻,在舞雩坛上痛苦地挣扎,一次次轰然倒下,又挣扎地站起来,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几乎被浓烟熏得死去活来。
“作孽!这样尤物说烧就给烧了,还不如让爷们带回家过日子呢,嘿嘿,浪费!”那位满脸横肉的屠户吧唧着嘴,抱怨起来。
旁人对他投去鄙夷的目光,但打心里,那些男人们又何尝不是如此想法呢?
大火烧了近一刻钟,火势渐弱。透过浓浓黑烟,那女巫还是在不断重复着站起倒下的机械动作,直到火焰熄灭,那女巫才站起来对观众致意。
所有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也只是雩祭的一部分而已,女巫自然无恙,她方才表演的,正是传统巫术中舍身求雨的“焚巫”仪式罢了。
众人注意力都在女巫身上,此时再一抬头,天上已经乌云密布。
那中年士人道:“是了,这楚国女巫此前以身取悦龙神,博龙神欢心,此时又让人纵火烧她,龙神自然要行云布雨来救。”
“原来如此!楚国不愧为巫道兴盛之处,就是灵验!”人群纷纷赞叹,眼看这大雨顷刻便至,久旱的镐京城马上要迎来甘露,的确振奋人心。
风云突变,遥远的天边传来一声闷雷。
召公虎看着远方的秦岭出神,他知道镐京盛传的一句农谚——“正午雷,顷刻雨”,看起来,今天的大雩确实感动了上苍,可谓百感交集。
舞雩台上,楚国女巫还在竭力跳着禹步,一阵电闪雷鸣之后,暴雨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万岁!”
不论是舞雩坛下的公卿百官,还是周边密密麻麻的围观群众,刹那间都爆发出喜极而泣的呼喊,压抑已久的心情,此刻都烟消云散。
有人开始朝舞雩台下拜,开始是三五个人,接着数十人、数百人,最后所有群众都跪下山呼万岁。暴雨倾盆,然而所有人都顾不上自己被浇得透心凉。
“不好!”方兴喊出声来,赶紧用衣襟遮住召芷,拉着她往城里赶——大小姐这娇弱的身体,怎淋得起这么一场大雨,非生病不可。
“不好!”舞雩台下的召公虎此时也发觉不妙,这场大雨固然解了干旱的燃眉之急,但楚国女巫实在邪性得紧。
召公虎不由得想起一年前所见识的赤狄鬼方巫术,经过这一出,居心叵测巫教势力怕是会借机卷土重来,蛊惑人心,折旧得不偿失了。
想及于此,召公虎心里发狠,暗道:“即便这场雨是这楚国女巫招来的,也不得不当回小人,恩将仇报,把这女巫抓起来盘问一番,以免后患!”
当即,召公虎唤来南仲、师寰,吩咐他二人赶紧带上几个得力的将官,悄无声息地将女巫擒获,切忌引起动乱。
二人刚要行动,只见虢公长父率领亲兵到来,对召公虎道:“太保且慢!”
召公虎不知虢公长父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要看要错失良机,心急如焚。
虢公长父道:“杀鸡焉用牛刀?南、师二将军身负保驾维稳之要务,岂能擅离岗位?”
“那依太傅之见?”
“孤可派犬子虢季前往,定将妖女捉拿!”
召公虎也来不及多想,此刻群情激昂,周天子还在城外,南仲、师寰确实不能轻易调走,便让虢季子白前往。
大雨下了约摸半个时辰,这才云开雨霁。这一阵及时雨过后,干旱算是有了暂时的缓解。
周王静意兴阑珊,召公虎便安排虎贲卫队护送天子回宫。
正要回城,虢季子白提兵归来,一脸沮丧。
虢公长父赶忙道:“如何?可曾抓获巫女?”
虢季子白叹道:“末将上了舞雩台,不知为何浓烟又起,待到搜查完毕,哪里还有楚国女巫的身影?”
“一个活生生的女子,怎么会突然跑走?难道真是会妖法?”虢公长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召公虎也满脸狐疑。
“末将无能,还请太保大人治罪!”虢季子白如丧考妣。
“唉!也是天意,非人力所能左右也!待明日见过楚使屈虔,再作计较。”
这时,周王静从伞盖中走出,对二公道:“二位爱卿,今日降雨过后,百姓对王室必然感恩戴德,都乃众公卿的之功劳也!”
召公虎和虢公长父躬身称谢,众人便在虎贲卫士的保护下,回到了镐京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