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死!”二癞子擦干脸上唾液,揪起方兴衣襟。
别看他身高不如少年,可略微一使力,却能把对方轻松提起,好个练家子。
“休要伤他!”茹儿尖叫起来。
“哟,茹美人别急嘛,”那奸贼一脸猥琐,“你还没过门,自然不算守寡。”
“你胡说什么,”茹儿又急又臊,“快放他下来!”
“小崽子艳福不浅嘛,这小美人还舍不得你死咧,”二癞子转头又用亵渎的眼神打量茹儿,“要我放他也行,嘿嘿,你得答应我做一件事!”
“别……茹儿千万别理他……狗贼能有什么好事……我死便死也!”方兴被扼住咽喉,强挣扎地把话说完。
“莫消说一件,十件都依得!”她美目噙泪,义无反顾。
“妙哉,妙哉,”二癞子强忍口水,“茹美人莫急,待到老子把大事办完,这就和你洞房!”
“只要你肯放了方家兄长!”她紧闭双目,手中紧紧拽着父母定情的铜匕首。榆木疙瘩你放心,茹儿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二癞子得意洋洋,略一松手,把方兴重重推向一株白杨树,少年被摔了个鼻青脸肿。
这无赖又转头对赵叔道:“老赵,看来以后得叫你声‘老丈人’也!哈哈哈!”
“叫你个死鬼!”
电光火石间,赵叔大喝一声扑向那二癞子,对方猝不及防,二人就地厮打起来。可赵叔身受重伤,很快就落了下风。
“快走啊!带着茹儿跑!”赵叔死死咬住二癞子,声嘶力竭地吼道。
方兴如梦方醒,赶紧拉起茹儿,撒腿便逃。
二癞子怒不可遏,他不能忍受猎物就这样从手边溜走,数拳将赵叔打倒在地,便抄起赵叔背后的长弓,搭上鸣镝,瞄准方兴后心便射。
“当心!”赵叔拼尽全力嘶吼道。
“咻——咻——咻——”
“啊!!!”
箭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摄人心魄的凄厉哨声后,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茹儿,茹儿你怎么了?”方兴撕心裂肺的喊声响彻彘林。
“快……快跑……”
她虚弱极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记得刹那之前,本能告诉她该做什么——既然哨箭无眼,那就让它冲茹儿来吧……
“茹儿,你不能有事!”方兴手忙脚乱地为她止血。
榆木疙瘩你怎么还不逃?她想开口责备,可一阵剧痛袭来,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他来了。二癞子提刀杀来了。
那是把又长又弯的青铜尖刀,一把接连屠杀了赵丙、赵丁,刚刚又谋害了驼背村长老的凶器……刀刃血迹未干,片刻之后它又将增添新的冤魂。
她不忍卒视,紧紧闭上了眼睛。
“啊!!!”
又一声惨呼过后,鲜血飞溅到她鹅卵石般光洁的肌肤上,脸颊一阵发热,茹儿分不清那是人血还是泪珠。
半晌,彘林中死一般的寂静。
“茹儿别怕。”
怎么是方家兄长的声音?幻听,一定是幻听。是了,茹儿也已中箭,或许我们在黄泉路上又相会了。
“嗯,茹儿不怕。”她呢喃道。
“是老彘王。”
“什么老彘王,”她惊得睁开明眸,“你还活着?”
再三确认之下,方兴的确还好端端地活着,但他目光呆滞地直视前方。
茹儿强忍疼痛观瞧,只看到眼前赫然出现一只体型硕大野猪,想必这便是方兴口中的老彘王了罢。
在这孽畜的身下,二癞子仰卧在地,躯体上凭空多了两个碗大的疮疤。这狗贼浸泡在自己的脏血之中,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眼看是不活了。
即便如此,老彘王也没打算放过他,又一个蓄力冲刺,硕大的獠牙扎进二癞子的头颅,他刹那间脑浆迸裂、血肉模糊,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茹儿不知道,老彘王对二癞子究竟有如何深仇大恨?莫非是太岳山神看不惯这滔天罪行,借孽畜的獠牙为民除害?
不过,老彘王似乎还意犹未尽。
“众人当心!”赵叔虽似强弩之末,仍旧挣扎着抄起长矛,挡在女儿和她情郎面前。
“赵叔,这便是老彘王,我没骗你……”
“好孩儿,是你赵叔不好,之前错怪你了!要不是我执意送你见那劳什子巫医,哎!”
“赵叔切莫自责,都过去了。”方兴努力按压着茹儿的伤口,她的小腹已被鲜血染红。
“茹儿会死么……”她躺在方兴的怀中,恐惧萦绕心头。
“你不会有事的,好茹儿,”少年强忍泪水,“幸好哨箭先射中了你怀里的匕首,只是皮外伤。”
“老彘王来也!”
赵叔此刻如困兽犹斗,眼看着老彘王向他发起最后的冲锋!
“咻——咻——”
鸣镝,又是鸣镝!老彘王闷哼一声,轰然倒下!
“太岳山神……”是茹儿的祈祷再次被天帝听到了么?
“不,是老胡公,”方兴在她耳旁细语温柔,“他老人家来救我们了!”
茹儿不明就里,只是痴呆呆地看着脑后中箭的老彘王。它瘫倒在地,如同一坨烂泥。
“恩人!”方兴把茹儿轻轻靠在树旁,兴奋地跪伏于地,声音哽咽。
一个五旬老者从左近树上跳将下来,对方兴微微一笑,径直走到老彘王跟前,拔出箭矢,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老彘王满是血污的脑壳。
“他就是老胡公?”茹儿歪着头,打量着这位身材精瘦,又颇有仙风道骨的老者。
这位救世主又来到二癞子尸首前,用青铜匕首切开他胸前的衣襟,一个黑色羊头图案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果然是卫巫!”人群沸腾了,哀叹声、哭啼声、咒骂声,如同交响,回荡在彘林上空。
“哼,十四年的老对头,今日终算有个分晓嗬!”
老胡公自言自语着,茹儿不知他口中的老对头究竟是谁?凶神恶煞的老彘王?还是恶贯满盈的卫巫二癞子?
“恩人,晚辈替全村人拜谢您救命之恩!”方兴再拜稽首。
“免礼免礼。”老胡公不耐烦地摆手。
茹儿旁观者清,看来看着早已藏身于树上,刚才二癞子行凶的一举一动,他想必尽收眼底。
“恩人,你就是爹说的接引之人?原来家父早就认识你了?”方兴兴奋地问道。
“节哀顺变,”老胡公口气不冷不热,“如今奸细已除,老朽便该兑现承诺了。”
茹儿心中暗忖,这位精神矍铄的老者便是方武伯伯要用鸣镝通知的对象。他口中所谓承诺,想必便是接村民们前往庇护所吧。
“还有个奸细,巫医!”方兴忿忿道。
“你倒抬举他,巫医只是个废物傀儡,不过是给伪装成二癞子的卫巫当走狗罢了。真卫巫已然伏法,那招摇撞骗的巫医便不足挂齿,任他自生自灭罢!”
“老彘王为何要把二癞子……不,要把这卫巫活活顶死?他们有什么仇怨?”方兴不明就里。
“你小子倒比老朽健忘!那日老彘王为老朽鸣镝所伤,怀恨在心。当他再听到卫巫放出哨箭,自然把他认作仇家!这卫巫害人害己,反送了性命,报应!”老胡公说得轻描淡写。
“好极,好极,”方兴拍手称快,“那恩人是何时躲在树上的?”
“老朽为何要躲?”老胡公冷冷一笑,“小鬼问题倒不少,若不是老朽暗中保护,你和你的小情娘怕是昨晚就性命不保也!”
茹儿才不是他小情娘呢。她心口一热,伤处又开始发作,不禁小声发呻。
“姑娘,”老胡公走到她跟前,“老朽略通医术,便与你胡乱治疗一番可否?”
“悉听恩人尊便。”茹儿努力微笑,但是徒劳。
老胡公医术高明,他取出麻布丹药,在茹儿患处涂抹包扎。她只觉一阵冰凉,精神振作,痛感瞬间减缓。随即,老胡公又给赵叔处理了伤口,这位壮汉受伤不轻,却能忍住一声不吭。
“速速埋人,此地不宜久留!”
老胡公指了指地上五具尸体,幸存的村民们便有力出力,七手八脚把赵丙、赵丁、村长老尸体安葬,又草草将卫巫和老彘王弃尸于乱石坑中。
一旁,方兴仍琢磨不透:“恩人,你说这卫巫口中的大鱼,莫非就是你?我早就觉得你是个大人物……”
“咳咳,”老胡公用咳嗽打断了他,“你知道卫巫为什么会死?”
“晚辈不知。”
“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老者意味深长一笑,“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言罢,他不顾愣在原地的方兴,一脚踹开横在路上的断木。
“开路了嗬!”
朽木奇臭无比,众人不禁掩住口鼻。强忍恶臭从断木处鱼贯而出,果然眼前豁然开朗,白杨树记号重现。
“原地打转了大半天,出路原来就在眼前……”
就这样,老胡公领着村民们在林子中间穿梭。行路者多为妇孺老幼,老胡公只得把随身携带的水和肉干分得精光,才没人掉队。
估摸走了两个时辰,众人来到一块危岩之下。
“终于活着到这里了!”方兴热泪盈眶,显然他认得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