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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1-22章 方兴 ? 叁(中)

    方兴还没开始追,茹儿就已然瘫倒在地——恐惧、疲惫、饥饿交加下,茹儿瘦弱的身躯很快便抵抗不住。

    夜幕幕笼罩下的彘林,安静地可怖。

    方兴扶起茹儿,她已软绵虚弱,近乎昏迷。情况糟糕极了,她口中含糊喊着“爹爹”,一探额头,滚烫似火。

    方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抱到树下。从赵丙、赵丁尸身上搜出火石、火镰,又在附近寻得几块干柴,总算燃起一堆篝火。

    有了火光,方兴心中稍安,至少,眼下不需再担心寒夜和野兽侵袭。

    春夜的彘林分外湿冷,即便有了篝火,茹儿依旧瑟瑟发抖,方兴赶紧解开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

    “水!食物!”方兴心急如焚,“我又去哪里寻得这些来?”

    一路上没见着水源,方兴有意去找些食物,又不敢轻易离开茹儿左右,很是踌躇。实在饿到不行,便起身到周边树上摘些野果充饥,顺便挤出些果汁,喂进茹儿苍白的嘴里。

    时至半夜,茹儿又开始说起胡话。

    “失礼了。”方兴紧紧把她抱在怀里,用体温将茹儿捂热。看着她急促的呼吸,起伏的胸部,他脸红不已,只得强摄心神。

    现在可不是动儿女私情之时,他还需尽快想出自救之法。眼前已然迷路于彘林之中,缺衣少食,杀害赵丙、赵丁的凶手下落不明,也不知父亲在赵家村是否顶住了赤狄鬼子袭击……

    至于茹儿,方兴只得祈求她尽快好转。可当她恢复神志,自己又要如何为家父辩解清白呢?天杀的巫医和二癞子,他们的诛心之言何其歹毒!

    火苗蹿动,倦意涌上方兴心头。从昨晚通宵练剑至今,他始终没得片刻休息。可茹儿此刻偎依在怀中,周边险象环生,即便眼皮打架,又如何敢合上眼睛?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不知过了多久……

    “方家小娃,原来是你!”

    “谁?”方兴“嗖”地惊醒,只见眼前有个手拿火把的老者身影,“是你?你们怎么进了彘林?”

    他认得来人,他是村中的驼背长老。心下起疑,赵家村人不是不敢进彘林半步的么?

    “还来了不少咧。”

    透过火把的微光,方兴这才看到长老身后黑压压的人群。大约有几十人之多,皆是赵家村老人、妇女和小孩,将近三分之一的村民都来了。

    “你们……难道不该躲在乱葬岗么?出什么事了么?”

    “说来话长,”驼背长老一边张罗着村民们在火堆周边安顿下来,一边对方兴道,“昨日,鬼子骑兵来袭,幸亏有赵氏宗主和乃父方武回村救援,这才全歼敌人。”

    “胜啦?!”少年闻听捷报,瞬间清醒。

    “算是胜了罢,可村防队也损失惨重,”长老黯然神伤,“我们在乱葬岗苦等警报解除,却没想到来了茹儿他爹。”

    “赵叔?他怎么了?”

    “他匆匆来找我们几个长老商量,说是赤狄鬼子马上就要倾巢来攻,赵家村保不住了……”村长老一来上了年纪,二来也是赶路的缘故,说起话来气喘吁吁。

    “那后来呢?”方兴听得心焦。

    “村民安土重迁,如何愿意背井离乡?更何况,茹儿她爹告诉大家,只有躲入彘林才可无虞!”

    方兴点点头,也对,这些人怕是免不了怀疑家父“居心叵测”了罢。

    “唉,茹儿她爹不断催促,老朽思忖再三——彘林便再恐怖,也比丧生在鬼子刀下要强些。”

    “你们不会后悔,”方兴扫视一眼入林的村民,“怎么才来了这些村民?莫非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

    “非也,肯来的都在这,”驼背村长老无奈道,“你也知道,赵家村血缘混杂,其他三个长老说什么都不愿出村,他们便都留在乱葬岗中。”

    “那,”方兴语塞,随即又想起一个要紧之事,“那我爹呢?”

    “方武见滞留者居多,便执意留在赵家村守卫。茹儿他爹和村防队也受鼓舞,愿与鬼子决一死战。临走前,方武告知我等记号和路线,我们便连夜点火把入林。这不,记号不见了,却遇见了你和茹儿。”

    方兴听罢陷入沉思。的确,如果弃赵家村于不顾,那家父就不是方武。

    驼背村长老瞅着方兴,不禁感慨:“小伙子,你爹勇敢无私,你这孩子也有情有义。说起来,赵家村真的错怪汝方氏父子也!”

    方兴苦笑着,不置可否。

    “爹爹……爹爹……”怀中传来茹儿虚弱的声音,她又开始说胡话。

    驼背村长老用手往茹儿额头一探,吃了一惊:“病得这么重,该如何是好?只可惜巫医没跟来……”

    巫医?方兴嗤之以鼻,他如何有脸来?就算来了,又顶劳什子用?

    这时,突然有个身影一闪而过,方兴差点吐血——二癞子,他如何来了?

    “哟,想起巫医来了?”二癞子阴阳怪气,一瘸一拐。

    “你怎么在这?你是老人还是小孩?难不成是妇女?”方兴气不打一处来。

    “我这瘸子将死之人,如何与鬼子交战?”二癞子一脸贱相,“自然只能躲入乱葬岗,和老幼妇孺们苟且偷生罢了。”

    “恬不知耻!”方兴啐了一口。

    “你才无耻,”二癞子一脸奸笑,挤眉弄眼,“我说得不错,你果然带着茹儿小妞私奔了,长老,快看他们多么亲热。可怜这黄花大闺女的贞洁,啧啧,就这样……”

    方兴火冒三丈,但自知同这种烂人多说无益,扭头不理。

    二癞子反倒更加来劲,连珠炮一般:“依我看,这方武可谓别有用心,赤狄哪次不是来了一小波就走?他倒好,说什么‘这次大不同’、‘赤狄人倾巢出动’,真是蛊惑人心!怕是对赵家村心怀怨恨,想把大家赶到彘林来一网打尽吧。”

    “闭嘴!”那村长老听不下去,“你要是不信他,跟来彘林作甚?对了,你是什么时候跟来的?”

    二癞子讨了个没趣,阴险一笑,转身一瘸一拐走开。

    方兴心烦意乱,他倒不是被二癞子颠倒黑白所激怒,而是担心家父的安危。倘若赤狄鬼子真的大举进攻,赵家村那捉襟见肘的防线能坚持多久?

    夜深。

    有了村长老和村民们的加入,彘林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家决定当夜就地歇息,第二天天亮再继续赶路。几堆篝火陆续升起,瞬间给阴暗恐怖的彘林增添不少人气。

    方兴此时也把茹儿交给几个村婶照顾,自己则背靠着一棵大树。终于可以歇息片刻,他实在是太过疲乏。

    但有人成心不让大家安歇。

    “啊,死人了!天杀的!”

    那是二癞子的声音,声音尖锐而凄利,能穿透半个彘林。

    方兴蹭的一下跳起来,惊觉自己失了计较——刚才光记得追茹儿,忘了林中还有两具尸体暴露在外。不巧至极,偏偏这又被二癞子发现,如今自己百口莫辩。

    几个胆大的村妇结队过去一看究竟,马上就传来各种不似人声的嚎叫,哭天喊地、撕心裂肺。方兴不忍卒听,他知道赵丙、赵丁的女眷也在其中。尤其是赵丁,他的媳妇还身怀六甲。

    一群村民朝方兴涌将过来,为首的自然是二癞子,身后便是赵丙、赵丁家女眷,还有一大波怒气汹汹的村民。

    “小子!你竟然敢杀人!”二癞子开始借题发挥。

    方兴又困又饿、两眼昏花,此时还要耗费元神来应对二癞子毫无凭据的指谪,真是叫苦不迭。

    “不!不是我!”

    “你早就知道那里有尸体,对吗?”

    “这……知道。”

    二癞子的问法歹毒得很,他不问方兴是否杀人,而是问他是否知道有死尸这回事。方兴虽有辩才是但此时疲惫不堪,对方又不按套路出牌,不由得支吾起来。

    赵丙、赵丁家女眷放声大哭,嘶吼着冲到方兴身前,驼背长老赶紧让其他村妇拦住,如今真相未明,先稳住情绪,安慰一番。

    “各位婶婶,不是……方家兄长……杀的……”茹儿微微张开眼睛,十分虚弱。

    “这小妮子和那崽子是一伙的!”二癞子瞥了一眼茹儿,毫不介意,继续信口开河,俨然一副法官模样,手舞足蹈。

    “二癞子,你别瞎说,茹儿怎么会杀自己叔叔!”人群中倒也有看不惯二癞子为人者,冷冷道。

    二癞子见状,悻悻吐了一口浓痰,转头继续质问方兴道:“好啊,看来不是你杀的……但你早知道那里躺着赵丙和赵丁尸体,对与不对?”

    “是……”

    “那你为什么躲到这来?是不是因为你知道,他们乃是方武所杀?”

    “是……不,不是……”

    方兴心里咯噔一下,原来二癞子的攻击目标始终都是父亲,故意给自己来了一招声东击西。

    二癞子的问法属于诱供,分明就是设好圈套等着方兴上钩。但方兴此时年纪尚幼,缺乏社会阅历,自然不明就里、直勾勾往坑里钻。村民们大多淳朴憨厚,也看不出二癞子的问讯有何不妥。

    二癞子见其小把戏已然奏效,赶紧趁热打铁:“诸位,这小崽子支支吾吾、遮遮掩掩,想必方武对赵丙、赵丁之死有莫大干系!昨日这奸细打伤二位兄弟,以至于被驱逐出村,所以他怀恨在心,特地骗他们到彘林里刺杀之!”

    这一来,村民们不由得不信其三分,皆炸开了锅,方兴也开始紧张起来,心里暗骂:这群乌合之众,每到关键时刻就是非不分、不识好歹,只会冤枉好人。

    方兴据理力争,说自己父亲还在前线杀敌,根本没有可能在彘林里行凶。

    二癞子却顾左右而言它,道:“方武这更是居心不良,他先是引赤狄来袭,把村中青壮通通害死,再把大家骗到彘林一网打尽!”

    “强词夺理!”方兴破口大骂。

    就在他绝望之时,耳边只听得马蹄声响,又有人进了林子!

    “莫不是赤狄鬼子追来了?”大家如临大敌。

    “爹爹,是爹爹来了!”茹儿此时眼睛微张,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道。

    众人将信将疑,抬头望去,一匹黄鬃马呼啸而来,骑马者正是赵叔。

    村防队长看到众人,赶紧翻身下马,上气不接下气,只见他全身肮脏褴褛,面无血色,哭吼道:“大事不好!”

    驼背长老赶紧问道:“何事?”

    “亡了,赵家村亡了!”赵叔嚎啕大哭,涕泗横流。

    “赵家村没了?”众人大惊,一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