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迷迷糊糊的对着身边的人道:“水……”
听着身边守着的人离开,没一阵子又回来方氏这才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人并不是这些日子里守着她的丫鬟们而是江子沛怔了怔,下意识的侧过脸掩饰自己现在的狼狈样子:“你怎么过来了?”
江子沛不答,目光复杂的看着方氏,轻手轻脚的扶起方氏给她喂了水,然后拿了几个枕头给她垫着腰让她舒服的坐在床上。做完这一切,江子沛才道:“忽然想来看看。”说完江子沛低眉,掩住自己眼中的神色,“贤芝,若是我说我不想要这家主的位置……你会怎么想?”
方氏在江子沛面前一向都是强势的,这么狼狈的出现在他面前方氏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别别扭扭的看着四周就是不看江子沛,可是听到江子沛说完那一句话,方氏目光骤然冷凝,直直的盯着江子沛:“你说什么!”
“我说……贤芝你别争了,我看着难受。”江子沛深呼吸一口气,坦然道,“为了那个位置值得吗?你这些年算计来算计去的……父亲他都和我说了,当初子霖之所以跟我闹,跟家里人闹,最初是你挑的头。子霖他是暴脾气也是有野心,可父亲母亲也都从未考虑过他,你那般苦苦算他是为了什么?”
“你引着子钰和淑兰反目成仇,让母亲因着淑兰的关系讨厌子钰,可是没成,又怕淑兰嫁给子钰让母亲的心也全然向着子钰偏去,给怀家透了消息,让淑兰去了京郊。后来弟妹进门,看着老太太因为弟妹低眉顺眼服侍她开始放下心中的那一点偏见,马上就引着淑兰回来,最后到现在不可调和的地步……还有很多,你要我全部说完吗?”
听着江子沛一句句说完,方氏低低笑了起来:“原来父亲都知道,倒是我自作聪明了……不过父亲却是比我更加心狠呐,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却是什么都没做,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方氏目光灼灼的看着江子沛,“借着我的手,把二房送走了,把他一直看不上的怀家小姐赶走了,现在把这些都摊开告诉你,然后把我们都赶走,这江家就是干干净净的了,最后只有三房……他一手打造的三房在。”
“真的是一盘好棋是不是?”方氏讥笑道,“这就是你最敬爱的父亲呐。”
江子沛静静的看着方氏,目光有些难过:“我其实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个位置,从很早以前我看着父亲手把手教着子钰学着事情,不是诗书礼义而是那些公务,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父亲属意的是子钰了,那时起我也就再也没想过那个位置。”
“你说什么?”方氏不可思议的看着江子沛。
“贤芝,当初你偷偷跑过来,包了一手帕的花给我,那时我就和你说过了,你要的东西我这里没有。”江子沛平静的道,“只是你却和我说,你喜欢的是我。”
那个时候,方氏还正是豆蔻年华,偷偷摸摸的躲在树林里等着他过去然后把一手帕他完全不认识的花塞到他手里,对他说彻夜看书伤身体,说那花的香气有助于睡眠,要他早些睡觉。软声细语的关怀还有那笑颜一下子就让江子沛乱了心,可是……江子沛却是自始至终都知道方氏为了的是什么,说了,狠心劝了,却是得到了一个让他心跳失速的答案。
于是在一天老太太对着他说方家夫人有意和他联姻,问他意思的时候,他不过略微犹豫,想起方氏的那一句话,最后微红着脸点头。
回答江子沛的是一个软绵绵的枕头,不过方氏本身就是病重未愈,手上完全没有力气,打在江子沛身上的枕头对他压根一点印象都没有,而江子沛也任由她打着,听着方氏一边哭一边不足的说“若是早知如此,我怎会嫁你这个一点用都没有的人!你个废物,自己的东西都拱手送人的废物!”
等着方氏打到完全没力气了,江子沛才从她手中拿过枕头,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文书出来交给方氏:“这是和离书,你若是不愿在这儿,待身子养好了便写上名字走吧。”
方氏一愣,低下头看着那一份和离书上的字,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看不懂,或者说不想看懂。她一直都笃信江子沛不会对她怎么样的,无论做什么事情,江子沛都只会忍气吞声的,顶多顶多当作没看见。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一个她一向看不起的人,竟然会这样平静的给她一份和离书。
方氏嘴唇微微颤抖,然后是更大的愤怒,接过文书然后一把洒在江子沛身上:“我不会签的,江子沛你休想!我现在变成这样,你就想换一个媳妇了是不是!告诉你,不可能!”
江子沛无奈的道:“我没这意思,若是不愿的话,你想在我这多久都成,若是往后……你有和心意的人,就在这上面写了名字吧,反正……”你心不在这儿,留着也没用。
重新扶着方氏躺下,给她掖好被角,江子沛将那一地的纸重新捡回起来,对折好塞到方氏的枕头下面,然后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先回去了。”
方氏睁着眼瞪着江子沛:“你给我回来!给我说清楚!江子沛!江子沛!”
方氏的一声声呼唤并没有让江子沛回头,推开门出去,结果一打开门就看见江荣乐红着眼眶站在门外,江子沛一叹,低下头给江荣乐擦了擦眼泪,摸着江荣乐的头道:“荣乐,以后我们从府里搬出去到外头住好不好?”
江荣乐哽咽着问道:“娘也在吗?”
“嗯,你娘也会在。”刚才方氏的样子已经表明她不想离开的意愿了。
江荣乐迟疑的看着方氏的屋内,最后抿着嘴抱住江子沛,开始的时候只是抽泣,最后嚎啕大哭起来。
八月后,沈诗音顺产一子,取名荣然。
一年后,方氏病愈,江子沛自请分家,方氏哭闹无果含恨离去。
两年后,兵演之事初成,限制兵演在一定范围内才可举行,初次演习荣孝大放异彩。沈诗音再度有孕。
三年后,荣孝出师。沈诗音胎位不正,难产生下一女,险些故去,最终江子钰与沈诗音商定,这为最后一子。
时间缓缓如流水,终于沈诗音嫁入江家的第八个年头过去,迎来了第九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