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铁石被问得一愣,他朝前看去,恰巧看到年轻公子在盯着他们家贺兰姑娘看,他顿觉不妙。
气氛有短暂的沉默。
卫翎羽听不到回答,撇开了目光,笑着解释:“将军不要误会,昨天晚上你们家姑娘救了我一命,所以。”
殷铁石淡淡地打断他,“公子不必记挂在怀,我们家姑娘心善,不管遇见是谁落难都会相帮一把。”
这么说就是不想告诉他那位姑娘的姓名。wavv
卫翎羽只觉得气息一滞,堵在喉头的话都被迫吞回了肚子里。
他不再说话。
队伍很快离开了山林,到了官道之上。
这个时候贺兰慕玥命队伍停了下来,她调转马头朝卫翎羽看去,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已经到了官道,公子不会再迷路,我们就此别过。”
卫翎羽心头突然涌起浓浓的惆怅,倒是没有扭捏,翻身下马。
动作干脆利落,落入贺兰慕玥一双漂亮如莲的双眼,掠过一丝暗芒。
可卫翎羽根本不知,他缓缓来到贺兰慕玥的马前,拱手做礼。
脊背弯到恰到好处,又飞快地挺得笔直,一个拱手礼十分得体端正。
他说道:“多谢姑娘。”
贺兰慕玥嘴角勾起淡淡苦笑,却依然果断地调转马头,一夹马腹,准备疾驰。
可突然间“砰”地一声。
余光恰好扫到卫翎羽身体一软,昏倒在地。
“公子?”
震惊的不止有贺兰慕玥,还有殷流瑜,殷流瑜当即翻身下马,扶起卫翎羽。
殷流瑜抬起他的脸,贺兰慕玥看到他嘴角一丝黑色的鲜血,她也立刻下马,伸手把住卫翎羽的手腕。继而她又掀开他的裤腿,果然看到他小腿之上有一道狰狞的黑色的血口。
“中毒了。”
“是什么毒姑娘?”殷流瑜就说为什么他脸色会如此苍白,看来这一路上他都是强自撑着,没有说出来。
“蛇毒。”贺兰慕玥简单地说。
她立刻拿出两粒解毒丸,塞入卫翎羽的口中。
她身上随时备着各种各样的毒药解药,去了冰风谷一趟后,又另外研制了几味幻药带着。
卫翎羽服下解药,意识渐渐苏醒,他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姑娘,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脸色苍白得如纸一般,气若游丝,殷流瑜不忍心将他放在这荒郊野外里,她对贺兰慕玥说道:“姑娘,能不能带上他?”
贺兰慕玥又看了一眼他与殷家长子几乎相似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说道:“嗯。”
说完她便看向殷铁石,“如此还要劳烦殷将军一路了。”
殷铁石冷峻的面容细微的变化,倒不纠结,点头应声:“无妨,只不过到了官道,我们可能需要加快进度了。”
贺兰慕玥道:“我给公子吃的解毒丸有催眠的作用,且他的毒已经没有大碍,你尽可放肆驰骋。”
殷铁石放了心,“好。”
大御铁士重新上路,加快了速度。
果真如贺兰慕玥所说,卫翎羽一路上都昏昏沉沉,并没有喊痛也没有什么折腾,省了殷铁石不少的心。
三个时辰之后。
“将……将军。”
卫翎羽醒得恰到好处,正逢队伍放慢了速度,他趴在了马头之上。
虽然说想尽快赶到北境,但是人是铁饭是钢,要四天四夜不吃饭地快马加鞭,谁也不能做到。
眼下队伍放缓速度,便是要找地方休息。
殷铁石听到卫翎羽的叫声,抓着他的肩膀让他坐正了,他道:“公子觉得如何了?”
卫翎羽说道:“没事,就是太麻烦你们了,不知道现在是否已经到了龙城?”
殷铁石冷硬的眉峰微皱,说道:“你要去龙城,那你出发之前为何不说?我们不去龙城,我们选择最近的道路直接前往北境。”
“这……”卫翎羽咬了咬牙,想了一遍前往北境的最近路线,清秀的眉头皱成了褶子。
“公子此番可能只能绕远路而行了。”殷铁石中肯地说。
“不必。”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卫翎羽和殷铁石同时朝贺兰慕玥看去,神情之中透着不解。
贺兰慕玥继续说:“你中了蛇毒,毒性虽然已解,可是你的体力却太弱。而这里虽然是官道,却也是人迹罕至,少有人过往的地方。你若在此时离开队伍,你又不会骑马,便意味着你要步行走回龙城。可你的方向感好像又不怎么好。”
卫翎羽咬紧了牙关,觉得自己是个拖累,“那以姑娘的意思?”
“不如先随我们先到北境吧,反正最后我们也要去龙城。”
卫翎羽想了想,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便点了点头。
随后他就翻身下马,只不过落地之时他脑海里闪过先前自己下马时的动作,登时起了一道危机感。自己上次下马之时仿佛露出了破绽。
队伍极快原地休整,有的靠在树上休息,有的直接躺下。
卫翎羽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掀开裤腿看了看腿上的伤。
“被蛇咬了怎么还一声不吭?”女子清浅的声音响起来。
卫翎羽询声看去,微微勾了勾唇角,“怕连累大家,所以没有说。”
殷流瑜也望向他的伤口,按照贺兰慕玥的嘱咐,打开药瓶替他包扎。
卫翎羽脸上染上一抹红晕,疼痛让他“呲”了一声。
“很疼?”殷流瑜轻声地问。
“不疼。”卫翎羽腼腆一笑。
这笑容,眉眼弯弯,像是会讲故事一般,就更像殷家大公子了。
殷流瑜一怔!
卫翎羽觉得她的目光不像是在看自己,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殷流瑜回过神来,又道:“姑娘说,你吃了解药后会想睡觉,你若是想睡,不必硬撑着。”
卫翎羽点点头,“替我多谢你家姑娘。”
见话匣子已然打开,卫翎羽顺便打探了一下几位主将的名字。
殷流瑜想到日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结伴而行,便如实告之。
“卫翎羽,我的名字叫卫翎羽。”最后卫翎羽对殷流瑜笑说道,露出了两排很好看的整整齐齐的牙齿。
“嗯,知道了。”殷流瑜点头道。
“你不觉得此人来历古怪吗?”在殷流瑜给卫翎羽上药的时候,萧燕飞走近了贺兰慕玥,对她说道。
她就不信,她都看得出来,贺兰慕玥没有看出来!
贺兰慕玥回想卫翎羽第一次下马时的场景,眸色渐渐深了许多。
没错,卫翎羽骗人了,他会骑马!
而且,卫翎羽虽然长得清秀,身上一股天然的书生气息,但是他的手指之上带着老茧。这说明他是习武之人,他的表象掩盖住了他的真实面目。
她看向萧燕飞,嘴角携一抹淡淡的冷笑:“你想说什么?”
萧燕飞的“本来自我”讥讽地一笑:“你不觉得他有可能是阴域派来的奸细?域主不仅训练了一支白伶,其实还有一支黑伶。而原本,这支黑伶在我的掌管之下。”
“那你不是应该都认识他们?”
“不,我不认识。”萧燕飞目光一凛,杀意尽露,“我掌管他们之时他们就带了面具,没有域主的洗脸药水,谁也拔不下他们的面具来。”
“你是说,他是黑伶之一?”贺兰慕玥又看了卫翎羽一眼,也许他的身份的确有所隐瞒,但是她不认为一个人举手投足间露出来的气质,是可以短时间模仿出来的。
“嗯。”萧燕飞点头,紧张地绷紧了漂亮的小脸,“所以你最好是不要带上他。”
“可我的话已经说出去了。”贺兰慕玥当然不会因为萧燕飞这样一个无端的揣测,就改变她的决定。她还想看看,卫翎羽故意接近她,到底意欲何为!
队伍经过短暂的休息再次上路。
哒哒哒!
马蹄声一路相伴,陪着他们沐浴晨曦的阳光,晚上的月光,日复一日,终于在第三日的傍晚,到了北境。
北境,一个很大很古老沧桑,又一望无际的大封地。
也是六王之中最大的。
望着浩瀚无垠的大平原,大御铁士久久伫立,由着胸腔之中散发出一种澎湃涌动的气息。
贺兰慕玥站在最面前,抓着缰绳的手握紧,柳眉微颦。
到了,终于到了!
御凤,数日不见,你可还好?
此时,被贺兰慕玥所念叨着的御凤也正想着她,只不过,他现在远在北境之内最靠北方的北燕城。
目之所及,是一片一望无垠的大冰原,茫茫无际,都是浮白。
这浮白,似乎与虚空融为一体,分不清哪儿究竟是地面,哪儿是虚空。
零星的几株草、几棵树,因着微风吹拂时而地扭动身躯,才让人恍然一眼,感觉到些许的生机。
这里的天气很冷,还未到冬季,已经是冰雪的世界。
御凤穿上了狐狸毛所制的黑色大氅,肩上已经落满鹅毛般的雪花,以他所组成的世界,似乎便只有黑与白。
而这黑白之间,修衬得他的五官更加深邃冷峻,眉眼中的黑暗也较之以往更阴沉了许多。
一袭身影在身后晃动,缓慢地靠近。
听脚步声,他眉峰微皱,有些不耐。
魏芊月看着他的身影,收了脚步,竟不知为何不愿去打扰有他在的安静世界。
然而御凤已然开口:“何事?”
魏芊月才走过去,捻着裙摆对他跪下。
这是她在他面前第一次穿如此繁琐复杂的长裙,据贴身侍女所说,这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极为明艳高贵,是十分符合她的身份的。
她自小丧母,也只在小的时候穿过漂亮裙子。
后来爹爹为了隐藏弟弟实力,让他称病自小体弱,她就不得已挑起魏王府的重担,无论是治理封地,还是统帅封地的兵马。
就很少有机会穿上这么华丽的裙子。
外面与御凤一般,同罩一件大氅,只不过是纯白色的。
似乎也正好与他相配。
天地之间,唯他和她,他们似乎与外界隔绝。
她心下微颤,轻声地道:“芊月特来请罪,请帝君责罚。”
“听说你病了?”回应给魏芊月的,却是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魏芊月一愣,方可再道:“嗯。”
御凤转过身来,看着黑白的天地之间,她一袭明丽身影,嘴角微微勾了勾,“起来吧。”
魏芊月站了起来,踏着城头的积雪,小心地朝他走近。
她不敢走得太快,一步一生莲,一步一心跳。
终于走到他的身边,那口气她才终于放下来,尔后轻声地又说:“帝君不责怪我吗?”
御凤的声音依然听不出任何情绪,“为什么要怪你?是人便躲不过人间的生老病死,你不是故意不派兵支援的。”
魏芊月彻底放了心,与他并肩而立,虽然他的目光再也没有一直回过头来看自己,但已经满足。
她也看向无边无际的冰原,心头是得意和满足。
终究还是让她先一步到达北境,比贺兰慕玥先见到帝君了。
她缓缓又说,声音清透空灵得像是山谷里的清丽黄鹂,“芊月病一好,便马不停蹄地带了五万兵马前来支援,还未问帝君,如今北境战局如何?”
御凤眸光渐渐深邃,只道出两个字:“无忧。”
魏芊月便浅笑起来,“如此芊月便放心了。”
“帝君,后方急报。”
两人正说着话,莫萧突然走近,在魏芊月看来不合时宜地打扰了她的好事。
御凤依然转过身,朝城墙底下走,边走边问:“到了?”
莫萧追了上去,回道:“到了。”
“嗯。”御凤紧绷清冷的面容瞬间犹如雪后初霁,绽放出明亮的光辉。
魏芊月也想跟上去,奈何她裙子太长路走太慢,根本追不上,她只听到莫萧说的那两个字“到了”,然后她感觉到四周的气氛都变了。
明明是一个冰寒雪天地,可是却由“到了”这两个字,变得温暖和舒适起来。
她当然明白这两个字在说什么。
她猛地握紧了手。
大御铁士要来北境的消息,早已通过信使之手传入御凤耳中,他也正盼望着这一天。
与她分开,日日思念犹如跗骨之蛆,缠绵悱恻,寝食难安。
御凤下了北燕城的城墙,直接骑马奔出城外,他瞬间如同展开双翅可以飞翔的老鹰,极快驰骋,纵然天地。
莫萧莫晨自然不能仍由他独自离开,迅速骑马追了出去。
北燕城外五里外。
这里是冰天雪地的幽幽树林,几棵银杏树上沐满霜雪,风一吹,大有一番风压雪落的簌簌冷姿。
御凤一袭黑色身影,渐渐地放慢速度。
耳朵翕动,传来的是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以及雪压枝头终于簌簌的飞落声。
他喜上心头,眉飞色舞地朝前方看去。
未过多久,一支马队迎面而来,由最开始的点点黑影变成了气势磅礴的军阵。
眼前一人,身着黑红色修身长袍,头发高挽,飒爽英气。
没有浓重的修饰,没有精致的妆容点画,浑然绝色,仿佛天成。
御凤看得心下剧颤,猛地一夹马腹,朝她疾驰而去。
飘飞的青丝遮住了大部分的视野,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那袭黑色伟岸颀长的身影,他纵马驰骋,快如飞箭。贺兰慕玥只觉得眼眶一热,心中已是波澜万千。
看着他加快速度朝自己驶来,她也用力甩动缰绳。
“驾!”
速度太快,两人就要擦肩而过。
御凤脚下一动,点过马头,直接飞了起来。
贺兰慕玥看着他腾飞如矫健的鹰影,如闪电之势靠近自己,目瞪口呆。
要不要这样?
就在她震惊之际,御凤已经稳稳落在她的身后。
两条铁臂迅速靠近,不容拒绝狠狠地禁锢住她的身体。
宽厚结实的胸膛紧贴上来,都是他温暖的气息。
“怎么穿得这么单薄?”
低哑却带着磁性的嗓音,如同魔音一样擦着她的耳括钻入她的耳朵,引来酥麻的感觉。
扑通,扑通。
贺兰慕玥心跳如乱麻,一发不可收拾。
她使劲吸了口气,冰冷的气息灌入口鼻,蓦地冷静下来。
她道:“来的时候并未想到北境会如此寒冷。”
御凤将大氅敞开,将她全部裹入进去,将温暖全部送到她的身体之上。
冷峻深邃的面容缓缓地绽开笑容,犹如冰天雪地之中一抹光芒破开乌云天际。
贺兰慕玥瞬间觉得温暖不少,心跳开始慢慢回归正常。
“驾!”
刚刚冷静下来,猝不及防的一双大掌擒来,握住她在风雪之中逆行着的冰冷刺骨的小手,瞬间覆上温暖的感觉。
但也突然疯狂加快速度。
贺兰慕玥几乎觉得自己快要被颠簸下马,她惊呼出声:“御凤!”
御凤笑意邪肆地睨着她近在眼前的侧脸,得意到几乎忘形!
有她相伴,何惧生死?
他心态很好,变得格外狂放,越是加快了速度。
“凤,你要做什么?”贺兰慕玥猛感不妙,又问了一句。
那张樱唇微微开合,像是一朵初初盛放的红梅,等着他的采撷。
好像就在这里,将它狠狠堵住。
御凤胸口忍不住地乱跳,气息猝然紊乱。
一股独特的清浅的药香味,钻入他的鼻尖。
他手中动作一颤。
贺兰慕玥再次惊叫:“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