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瑾恒的脸登时隐隐僵住,有些不甚确定地发问,“姜以暄是我的妻子?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将军还是不要刻意隐瞒的好。”徐近说。
我赶忙抬手,指着床上的病人,“我刚刚好像看到他的手在动,是不是要醒了?”
“真的吗?”徐甫凑近身子,轻唤着弟弟的名字,对方没有任何应答,他的笑容停在唇边,带着几分埋怨朝我望来。
“可能是他又睡着了。”我摸着鼻子回答。
黎瑾恒询问徐远有关徐氏小弟发病的状态和发病的时间,又检查一回缓解药,说道:“他的病,我的确有办法医治。”
说着,他报出几个药材名和剂量,着徐近先去抓药,又对徐甫道:“徐小弟并非生病,而是中了毒。”
“中毒?”徐甫惊诧不已,“将军可知他中的是什么毒?”
黎瑾恒这回倒不反驳,沉思几秒回道:“无论是他的脸色还是发病时的模样,都与‘七毒花’中毒病人的类似。且方才徐远提及,令弟曾在病倒前去过七周山,我这才能确定自己的推断。”
七周山,我到达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外出到达的目的地。离月眠城很近,基本上可以说是翻过这座山就能抵达月眠城的郊外。这山名来自落月神的传说,相传在落月神飞升后,七名周姓男子在山上设下祭坛,埋葬了落月神的肉身,并在山上种植了‘七毒花’作为保护。
“七毒花之所以取名七毒,并不是因为它有七种毒素,而是因为它们能同时麻痹住人的七窍。一旦毒素蔓延至双目,便是药石无灵,即使是落月神下凡也不见得能拯救。”这是姜靖昕当时的解释。
我仔细想了很久,总觉得这个名字和徐小弟的脸色似曾相识。
“黎将军,我已将药材买回,接着就是要煎服吗?”徐近人未到声先至,我的思绪被他打断,便只好加入他们的对话中。
“稍等,且让我检查一下。”黎瑾恒熟门熟路地挨个嗅过,将其分成三堆,“左边的冷水泡煮,中间的投入滚水中煮烫,剩下的温水煎熬即可。最后三碗并一碗,饭后服下,约三日便能康复。”
徐近连连应下,一溜烟儿地跑去厨房,徐甫和徐远不住道谢,黎瑾恒轻点头,“事情办完了,能让我们离开了么?”
徐甫点头,“阿远,你在这儿照顾小勇,我送将军与姜姑娘去坐车。”徐远应了一声,坐到床边。
“徐大哥,我见你的弟弟与你似乎差了不少岁数。我说。
“小勇是二娘的儿子,二娘当年难产而亡,母亲见他孤苦伶仃便交由我来照料。”
“徐大哥倒是位重情之人,只是山匪这样的勾当着实不能再做,对小勇来说也是个不甚好的家教……”我还想再说两句,就听身边扑通一声,黎瑾恒仰面翻倒在地。
徐甫连忙将他扶起转身回房,又嘱咐道:“姜姑娘且先看着,我去请大夫来。”
黎瑾恒面色如常,但双眼的眼皮紧紧粘在一起,无论我怎么动他,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病人在何处?”
“劳烦大夫拨冗前来。”我起身让位。
大夫点头算是问候,当即为黎瑾恒诊脉,不多时动起嘴唇,“这位公子的脉象并无异样,早晨可是吃过什么?”
徐甫搔头,“他们都还未来得及吃东西。”
“那可曾碰过什么?”
我道:“七毒花的解药,他刚才挨个检查过一遍。”
大夫闻言些微惊异,“竟是这位公子的提议么?”他站起身,“公子面色红润,脉象有力,应当不是患有急疾,至于为何忽然倒下,这倒是件难以捉摸之事。”
徐甫送大夫离开,我坐到床边盯着黎瑾恒的睡脸,他睡得太安静了,安静得有点过分。
徐远忽问道:“姜姑娘,黎将军之前可曾中过七毒花的毒?”
我疑惑地看向他,“为何这样问?”
“听闻中过七毒花之毒的人在闻过解药后会陷入短暂的沉睡。”
“沉睡之后呢?”
“沉睡之后就会醒来,醒后就与往日无异,但这只针对二次及以上的患者。”他边说边想,“我想大概是因为黎将军是黎国的戍边将军,时常需要靠近七周山,所以才对七毒花的解药产生反应。”
二次及以上?但依照姜靖昕的说法,黎瑾恒只有在十七岁时追捕军中细作时被其陷害服下七毒花,在此之后便不再靠近七周山,怎么还会有第二次的中毒记录?这倒是有些稀奇。
天越来越亮,周围的街道也愈发热闹起来。
我们简单吃过几口早饭后,徐甫开始用小勺喂小勇喝药,我依然回到原位等黎瑾恒醒来。
徐近去外头暂时充当人手,无人与他说话的徐远便搬了个小板凳坐到我对面,正色问道:“姜姑娘与黎将军应该不是简单的友人吧?”
“看出来了?”我微笑问他。
“姜姑娘在看向黎将军时眼里有光,所以我才大胆猜想。”说完,他拱了拱手作为赔罪,“不过,姜姑娘当真要与自己的表亲争宠么?”
我笑道:“我为何要争?”
“难不成姜姑娘愿意就这样无名无分地跟在将军身边?”
我道:“名分我自然会要,但所有事还是先等子长醒来后再说吧。”
“黎将军只入过一次七周山,又怎会被解药影响,这事姜姑娘可曾想过?”
他竟一针见血地点出我心里目前最大的疑问,见我不做反应,他继续道:“莫非是在回圣都成亲后再次沾染过七毒花?”
我礼貌微笑,不做回应。
黎瑾恒目前可知的中毒经历为两次,一次是秋猎,一次是被暗夜郎军团暗算。而后者曾令他短暂失明,果然是暗夜郎军团搞的鬼吗?
“姜姑娘这表情,难不成是想到什么了吗?”
我摇头,“我只是在想午饭吃什么。”
约摸午饭过后,徐甫参与到外头的工作,屋内只留我和徐远两个能动的,心里隐约有点尴尬。好在他一心放在小勇身上,不再像先前那般冲我下套。
周边的空气慢慢升腾起热度,引得我有些困倦,头一点一点快要趴下时,顶上忽然搭上一只手,我顿时清醒过来,握住他的手腕,但又很快松开。
他内里还是十五岁的黎子长,不是我的夫婿黎瑾恒。
“青儿怎么了?”他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懒怠,却让我鼻头一酸。
我摇头,扯出个笑容问道,“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他支撑着坐起,“就是觉着似乎睡了很久,这是何处?彩凤使者的比赛进行得如何?”
“我们已经离开彩凤镇了。”
“何时的事?我为何不知?”
我心里万般踌躇,心里两个小人拼了命地打架,最后只得听从良心的话,说道:“是十五岁的黎子长带我来的。”
“十五?”他的眉毛拧在一起,看上去有点好笑,“是国师让你这么做的?”
“不然无法制止绣安。”
黎瑾恒冷哼,“不过是借口罢了。”他想到什么,问道:“那个我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不过我有点好奇的是,你和绣安之间有过一段情?”
“没有。”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还想问两句,便见徐远起身走来,“问将军的安。”xdw8
黎瑾恒先是一怔,旋即拍他的肩膀,“徐二,怎么是你?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一切都好,劳将军记挂。”
“青儿,”黎瑾恒兴冲冲地对我介绍,“这是我军谋士团中的一员。徐二,她是我的妻子,月落兄长的妹妹姜靖晗,改字青璃。”
徐远饶有兴味地笑着,“见过娘娘。”黎瑾恒绕过他去瞧床上之人,蹙眉问道:“小勇出了何事?”
“遭人暗算,中了七毒花之毒。”他换一口气,“但托将军的福,已然服下第一次的药。”
“我的福?”黎瑾恒纳闷不已,“你们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
我对着徐远行礼,“方才多有得罪,请徐先生见谅。”
徐远颔首,“如今已然各自道明身份,不知娘娘可愿为属下解惑?”
“我想,这事应当问子长本人才是。”
黎瑾恒眼里闪着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你们是想问我体内七毒花之毒的由来?”
“是来自暗夜郎军团那次的袭击吗?毕竟那时你曾一度陷入黑暗。”
“那次不过是个意外,且七毒花之毒并不会致人失明。”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远补充,“娘娘有所不知,七毒花虽说会麻痹中毒者的七窍,但属于慢性毒药,只会无声无息地引领宿主走向死亡,并不会造成明显的伤害。当年将军中毒后,恰巧遇上国师前来镇军,这才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一命。”
黎璟治好的毒?难道……
黎瑾恒望进我的眼,轻声道:“有些事,青儿心里明白就好,不必摊到明面上细说。”
“我不明白。”
“那就不要再继续追问。”他严肃地提醒。
并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依照黎钰之前告诉我的规矩,守护兽只会听从被守护者的命令。黎瑾恒是被老虎所伤,黎国都城境内的猎场是不可能存在七毒花,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想借爪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