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荷走后,我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没想到这小丫头看着人畜无害,气场却这般强大。
寻柳关切询问,翠莺端了新沏的茶来,我咽下一口问道:“寻柳,你来前不知道如烟姐姐已有身孕吗?”
她惶急跪下,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天地可鉴,奴绝无欺瞒四皇妃娘娘之心。”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这事来得确实有点蹊跷。
盘算着时间差不多后,我托翠莺协助芷茵姑姑做晚饭,领宜儿和寻柳一同往大皇子府去。车子堪堪停下,就听外头有人说道:“我与晗儿倒真是心有灵犀了呢。”
我推门出去,果然是闻芝。
“姐姐也收到消息了?”
她笑道:“是呀,这样的喜事大殿下怎会隐而不发呢?”说着,她上前挽住我的手臂,“听门房说晗儿也会来,我这才到外头守着,眼下恐怕府里业已热闹得很。”
“那我们快些进去罢。”
她应了一声,边走边道:“如烟的好事来了,接下来会是晗儿吗?”
“这个.这个我也不清楚。”
正如闻芝所言,屋内聚集了不少人,又有成摞的礼品和补药,仅存一小条缎带般粗细的路供人穿行。站在墙角的温颜三两步挤过来笑道,“问两位娘娘的安。”
正从外头进来的兮雅喝道:“一个个作死啊?不会先把东西都抬到库房里去吗?”随即等几名仆从请出一条宽敞道路后,上前对我们温柔一笑,“兮雅管教不力,还请两位娘娘莫要见怪。”又对温颜软语两句,这才侧过她往如烟床榻走去。
我们紧随其后,如烟欲起身行礼,闻芝连忙按住她肩膀笑道:“如烟妹妹好生休息,早日诞下白白胖胖的小郡子。”如烟扯出一抹笑,“如烟谨遵二皇妃娘娘吉言。”
坐在一边看护的黎瑾言大笑,执起如烟的手放进自己掌心,“烟儿如今有了身子,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雅儿,你瞧着烟儿有什么缺漏,尽快着人补上。”
“是,殿下。”兮雅回复这话时,我眼见温颜的嘴角始终是向下撇着的。
“啊呀,瞧我这迷糊劲儿。”闻芝陡然一拍脑门,“晗儿,你可愿陪我走一遭?”
“好啊。”这儿的气氛诡异非常,还是早些脱身为好。
车子很快驶入二皇子府,闻芝让我在房门外稍候,说是去去就来,我随口答应,她微笑着钻了进去。经过点工夫,自前方传来脚步声,我头也未抬笑问道:“姐姐找到了?”
“四皇妃?”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恍然仰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位锦衣青年,丰神俊秀,只是周身萦绕着浓重的疲意。
“问二殿下安。”
他微微一笑,“先前在秋猎时多谢你常来与阿芝谈话,我还有事要办,无法与四皇妃多作交谈。日后若得空,四皇妃可与子长一道来府上做客。”
“谢谢二皇子的邀请。”
目送他身影消失在廊后,宜儿忽道:“我像是在哪里见过他。”
“不就是秋猎的时候吗?”wavv
“不是。在那时我便觉着他眼熟,又或许是我弄错了。”
闻芝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眼前,“晗儿看什么呢?看得这样入神。”
“方才见着二皇子了。”
她担忧道:“殿下这两日在与父王协商南方商事,只偶尔睡上一两个时辰,不知身子可否吃得消。”我道:“是要通商了吗?”
“说是要弄海运,三皇子正在当地勘察。”
南方啊?我心里突然有几分向往,会是我知道的鱼米之乡吗?
重返如烟厢房时,我意外见到一位熟悉不已的人物,他正与黎瑾言和如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趁着闻芝教授所携之物的用法时,我一把将他拽出房,到一边树下问道:“大哥,你来做什么?”
“子长着我来送礼,你出门太急,芷茵整理好的礼物半个都没带来。”
我低声道:“不是,你跟如烟姐姐见面的时候不会觉得尴尬吗?”
“尴尬?”他朗笑,“尴尬什么?你说得倒是挺尴尬的。”
“你们过去不是旧识吗?而且她手中还有跟你一模一样的玉佩。”
姜靖明恍然大悟,“说起这个,我思来想去还是得向你交个底,省得你又胡思乱想。这块玉佩的来历你可有耳闻?”
我点头。
“陛下当初打造这两块玉佩时,请夜澜执一,命我存一。我今日见着程姑娘时方想起当年的事情来,这位程姑娘的母亲是夜郎国贵族,所以她手中才会有这块玉佩。”
我问道:“联姻?”
“嗯,可以这么说。”
“那你跟她之间是清白的?”
他点头,“我还没有逆反到要去抢皇子妃的地步。”
我抬头望天,闹了半天,这事就只是个乌龙啊?
“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萍姨说晚上要给我做边地菜,去晚了可就吃不到。”
我进屋与黎瑾言他们请辞,出来时姜靖明早就不见踪影,问了几人才知他早就往门口去。这个大哥,日后也不知道谁能管得住他。
“你可真慢,我的肚子都开始唱小曲了。”姜靖明靠在门柱上数落着。
我调匀气息道:“回去之后我就给娘写信说你欺负我。”
“好呀,到时候我也告你个不让我吃饭的罪,看娘处置谁。”
“卑鄙。”我道。
姜靖明笑着揉乱我的头发,“走了三丫头,回去吃好吃的去。”我拍下他的手,“头可断,血可流,淑女形象不能丢。”
“没有的,你从来就没有这种东西。”
说话间,我们便要抵达门口,我已经能望见拎着细皮鞭的车夫。正想继续向前时,就见陆陆续续有人往外抬盖着白布的担架,我抬头看姜靖明,他就近抓了个人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人缩了缩脖子道:“是殿下养的马,一炷香前连着暴毙几匹,舒娘娘嫌晦气,命奴们运到郊外焚化场去处理。”
我道:“那些马之前不是被程娘娘医好了吗?怎么忽然死了?”
那人也是不解,“回四皇妃娘娘,姜将军的话,奴只听说这些马从两日前就不曾进食,原想着是不是冬日已至,没什么食欲。”
“诸大夫不是治牲畜的好手么?他怎么说?”我问道。
“程娘娘身子有恙,加之现下有了身子,这诸大夫何来空档查看这些死马呢?”
姜靖明松开手,让他去做自己的事,又问我道:“这些马可是有什么问题?”
“大哥,我们可以晚一点回去吗?我心里有件很在意的事想去调查。”
他沉吟片刻,“好吧。作为交换,你要请我去听一回小曲。”
“成交。”
因着近日还在年关,我们到达焚化场时,天边的红霞已满满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微微昏暗之色。
“焚化危地,二位还是莫要靠近。”我们刚踏进门,看守的老人家现身挡住去路。他身着打了几个补丁旧衣,人却是极有精神,尤其是那双眼睛,锐利得好似夜间猎食的猫头鹰。
我道:“老人家,今日是否有人送了几匹死马来?”他摇着头,“不可说不可说。”
姜靖明笑道:“老爷子,你不妨瞧瞧我这妹子身上的纹饰再回话罢?”老人家闻言快速打量我一眼,惊道:“您是四皇妃娘娘吗?老朽年老眼花,还望娘娘恕罪。”我见他露出惧意,不由得在心中叹气,黎瑾恒你究竟是给老百姓们留下了什么奇怪的印象?
“老人家无需多礼,我今日来不过是想问您几句话。”
老人家道:“娘娘稍等片刻。”说着,冲不远处的一间瓦房喊道:“老婆子,四皇妃娘娘驾到,你还在屋子里磨蹭什么呢?”
中气十足的婆子声音传来,“我在做饭呀!不然你这臭老头晚上吃什么?”
“那个,我就是想问那些马匹的事,您还是莫让婆婆出来了。”
老人家呵呵笑道:“娘娘问那些马啊?”他又对着瓦房大喊,“老婆子,今天看到马了没有?”
“看到了!大皇子府送来的,哎哟,看得我真是害怕。”
姜靖明疑问:“害怕?是马的死状很可怕吗?”
“老头子怕说出来吓着四皇妃娘娘。”
我道:“老人家但说无妨。”
“老头子和我那婆子在焚化场住了这么久,还真是极少见着今日的情景。不瞒娘娘,那些马尸刚送来时鲜活得很,可没过多久娘娘可知发生了什么吗?”
“您说。”
“不少黑漆漆的小虫子把它们开膛破肚,肠子、脏子流了一地。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那些马尸竟然都不会流血。”
黑漆漆的虫子和不会流血的尸体?难道是蛊吗?
姜靖明道:“方便领我去瞧瞧吗?”老人家愕然,“这位公子真是好胆量。可临近晚饭时分,公子还是别看的好。”
“老爷子放心,什么无头尸,断手断脚的人我见得多了,照样能吃下三碗饭。”说完,他拍了下我的头,“要不您指个方向,我自个儿去瞧。至于我这妹子,得暂时托您照顾着。”
老人家指了个方向,“就在那儿,公子往前走两步就能见到。”
我抓住姜靖明的胳膊,“哥,完事小心。”
“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