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二十一年七月某日,紫禁城。
巳牌时分,在乾清宫重帷深幕的寝宫中酣然高卧的弘治皇帝朱祐樘迷迷糊糊醒来。
自从六年前开始习练太极拳后,弘治皇帝基本上每天这个时间都会按时醒来,不管头天晚上忙到多晚,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身体也越来越好,这让他有了更多的精力考虑国家的大事。
在贴身小太监的服侍下盥洗完毕,弘治皇帝脱下杏黄色的湖绸睡袍,换上一件淡紫色夹绸衬底的五爪金龙闲居吉服,系好一条白若截肪色泽如酥的玉带,这才踱出寝宫,来到阳光灿烂的庭院,摆了一个太极起手式开始练功。
练习半个时辰后,朱祐樘停止了锻炼,他回到寝室,换下练功的衣服,收拾了一番,刚要吩咐传膳,忽见杜甫急匆匆进来跪下。
“什么事?”弘治皇帝问。
“回皇上,奴才该死,没看好太子,太子昨夜偷偷翻墙溜出宫,带着东宫六率的一队骑兵,出了西门。听说是去草原了。”杜甫哭丧着脸,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弘治皇帝惊愣地盯着他,问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现在才来报告?”
“太子半夜爬墙出了宫,拿着一份密旨去了南城军营,连夜调集军马就走了,直到早晨才有人前来报告。奴才也是刚刚才知道。”
“啊?他哪里来的密旨!”弘治皇帝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杜甫战战兢兢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捧给皇上。又把事情经过大致述说一遍,原来昨天半夜朱厚照偷偷爬出宫墙去了南城外的军营,带着伪造的皇帝圣旨,点了一队骑兵去了草原。
听完杜甫奏报,又看了朱厚照的书信,上面只有潦草的“父皇,听说瓦剌不太安份,孩儿奉旨去草原巡边,替君父分忧”短短一行字。把朱祐樘气的火冒三丈。
“这混小子,胆大包天,竟敢伪造圣旨!反了,简直反了!”
看完书信,弘治皇帝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几案上。挺身离开座榻,本来锻炼后红润脸颊顿时变成了猪肝色。
一直候在门外的王玉见得此景,生怕弘治皇帝把事情闹大,传出去引来麻烦。连忙跑进来跪下奏道:“请万岁爷息怒。”
弘治皇帝怒火攻心,哪能一下子“息”得下来?他兀自吼道:“戚景通呢?他人在哪里?”
杜甫答道:“他人在宫外请罪,一大早,他就跑到皇极门外,奴才这才知道太子走了,戚指挥给皇上递了一个折子。”
“折子呢?拿来!”
“在。”杜甫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折,双手呈上,弘治皇帝却不去接,一屁股又坐回到座榻上,气咻咻说道:“念。”
“是!”
杜甫打开奏折,磕磕巴巴地念起来:”仰惟吾皇陛下,臣戚景通诚惶诚恐伏奏:昨日臣值守军营,亥时太子殿下忽至,言瓦剌犯边,殿下持密旨调六率龙骑一营出京,巡视边防。臣虽心中疑惑,但……”
“算了,不要念了。这家伙沾了毛比猴都精,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的猫腻,哼,一个个还敢在朕的面前装糊涂,其心可诛!罢了,太子志在四方,喜欢驰骋疆场,朕就随他去吧。
王玉,你再拟一道圣旨,加盖御玺交与戚景通,让他多带点人马尽快追上太子,一定要保护太子的安全。太子要是出了问题,他就不要活着回来了!”
“是!皇上,奴才这就办。”王玉连忙答应。
“行了,杜伴伴,你起来吧,这事也怪不得你。”弘治皇帝冲下面还跪着的杜甫挥挥手。
“谢皇上!”
杜甫如释重负地放下折子,他两手伏地,替跪麻了的双膝撑撑力,抬头看了看在座榻上半坐半躺的弘治皇帝,只见他闭着眼睛,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杜伴伴,有卫王消息了吗?”弘治皇帝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仍是闭着眼睛问道。
“没有新的消息。”杜甫伸着颈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卫王灭了满剌加王国后,六月中旬继续西行,恐怕已经到了天竺。”
朱祐樘并不答话。趁这空儿,刚刚处理好圣旨的王玉又回到乾清宫,他上前小心奏道:“万岁爷,早膳已备好。”
“送上。”
“传膳……”随着王玉一声吆喝,早有两个御膳房的小火者抬了一桌饮食进来,在座榻之前摆好。王玉上前扶起弘治皇帝。
看到面前一应打开的热气腾腾的食盒,心中郁闷的弘治皇帝胃口全无,扫了一眼桌面,他伸手指了指盛着燕窝红枣粥的瓷钵,王玉会意给他添了一小碗。
弘治皇帝一边喝粥,一边对杜甫说:“你去传旨,着李东阳到文华殿候见。”
“是!皇上。”
杜甫躬身领命而去。
……
七月十九日,天将亮,太子率张永、苏进、赵林、佛保四名大小太监,以及从东宫六率挑选出来的十名武官和一个龙骑兵千总部马不停蹄,经过一夜的奔波,已经到了蓟县郊外。
随着草原贸易的日渐繁荣,再加上官府不断的投入和修缮,通往蓟镇现在是一条又直又宽的官道,很多路段甚至都铺上了水泥路面。只听得马蹄声声,六百骑轰隆隆西行去。
前面是两名锦衣卫官开道,然后便是太子,其余军官跟在太子后面。一路上朱厚照兴致勃勃,话语也比平常多。太子要跟谁说话,谁便纵马靠近太子,隔着半个马身,向太子回话。
由于路宽,后面将近十人,分两排而行,进退有序,不会乱了阵脚。经过一夜的奔波,朱厚照依然精神奕奕,显得十分兴奋。
过了蓟县,路就变得窄了,这段路还没有加宽。只能并排走两三匹马。仿佛闻到了草原的气息,太子这时候的话却多了起来,一会儿唤这个,一会儿唤那个,这样一来,队阵就有些混乱。
这时候张永请示太子:“太子殿下,前面十几里有个马场,这马儿跑了一夜,人困马乏,咱们是不是在那里休整一下?”
朱厚照看了一眼有些喘息的马匹,点点头说道:“嗯,张伴伴,你说的对,是该歇歇了,要不然这马都快废了。咱们就到那里扎营。休息几个时辰再赶路。”
太子最好的交谈伙伴,一是苏进,一是赵林。朱厚照喜欢苏进的灵巧,也喜欢赵林的憨直。但碍于身份,紧随在太子身后的位置让给了张永,苏进和赵林又随在张永后面。
太子唤两人中的一个,张永就要往边上闪一闪,比起一般的起码行路,多了几分劳累。
“苏老儿,”太子想起了一个有趣的话题,大声召唤苏进,生怕不马上说,转眼会忘掉。
苏进纵马超过张永,应道:“奴才在。”
“苏老儿,你心中慌不慌?”太子问他。
“奴才为什么要心中发慌?”苏进不解。
“你心中不慌,我心中可慌。”太子调侃道。“咱们偷偷溜出京城,你说,我父皇会不会把我们追回去?然后把张永的脑袋砍了。”
见太子回了头眨眼,苏进知是说笑,便回头向张永问道:“张公公,你听到了吗,太子爷担心你会被皇帝砍掉脑袋。”
不用他转述,张永已经听到了太子的话。他说:“呵呵,咱是殿下身边的武太监,保护太子爷是咱的职责,太子去哪里,咱家就得去哪里,只要太子爷安全,皇上要是砍我的脑袋,咱也认了!”
这马屁拍的朱厚照眉开眼笑,忽然他又想起来一件事。便问:“苏老儿,你是管财的,咱们带出来的银子多不多?”
苏进说:“太子爷走得匆忙,奴才没敢向内库要,只把卫王年初送来的一万两银子带上,几百人上路,还真不够花。”
“不要紧,银子用光了,咱们就去吃大户,先去别失八里,嘿嘿,我那两个舅舅听说发了大财,去敲敲他的竹杠,都够我等回到京城了。”朱厚照狡黠地笑道。
“爷,那感情好,可寿宁侯毕竟是爷的舅舅,如果敲不到竹杠,还有一个办法。听说寿宁侯养了不少牛羊,实在银子不够用了,太子爷就让奴才带着一队骑兵假扮马贼去打劫寿宁侯的草场。奴才牵着牛牵着羊找个榷场卖了,钱也拿到了,还不欠人情。岂不划算多了?”
朱厚照听罢哈哈大笑,翘起大拇哥夸奖他:“这主意好,还是苏老儿会做生意,咱们就去打劫寿宁侯的牧场,把他抢个干干净净。”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倒真像个山大王,还真打算要打劫一样。
“苏进,瞎咧咧啥呢?太子爷真这样干了,皇后娘娘肯定会知道,岂能饶得了你?”张永骂了苏进几句,转身对太子说道,“太子爷,您可别听苏进胡说八道,奴才如果猜的不错,下午戚指挥就会带着真正的圣旨赶上来,咱们明正言顺巡边,不会缺银子的。”
“张伴伴,还是你脑瓜子灵,”朱厚照用手点了点张永,还待与苏进说笑,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的赴林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赵老儿,”太子换了目标,“本宫又没让你去打劫,为何这样一副怪样子?有谁亏待你了吗?”
赵林苦着脸说:“没人亏待奴才,是奴才的肚子不争气,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
太子知情地问:“是要入食。还是要出恭?”
“是要入食。也知道我的毛病,一大早,就要去茅厕,把肚子里的东西一股脑泄出来,然后便要入食。昨个晚上到现在,一口东西也没吃。”赵林问,“爷,离蓟城有二十里了,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伺候爷侍候太子爷进膳了?”
“本来还打算走个十来里,大家在入食,既然赵老儿有难,也罢,就在这里找个平坦的地方扎营吧。”太子说,转头又吩咐:
“张伴伴,传令下去,咱们今个不走了,等老戚赶上来。瓦剌最近不太老实,本宫等人马到齐了,就去好好教训他一下。卫王凭借着五条船,不到千人就灭一国,嘿嘿,本宫有东宫六率,惹毛了本宫,难道本宫就不能灭了他瓦刺?“
“太子爷威武!”
众人纷纷拍马屁。
……
辰时刚过,文华殿西室中,弘治皇帝与李东阳君臣间的一场对话正在进行。
弘治皇帝因《奏请刷新吏治整顿颓风疏》约见李东阳,是想向这位多年的老师及新任首辅咨询一下,这道奏折的真正目的。
朝夕如流光阴荏苒,自从刘健丁忧致仕,李东阳出任首辅不知不觉已经一月有余。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李东阳接下这个首辅可谓难上加难。
刘健走之前,不知做了什么手脚,很多部门主官不太配合他的工作,办事效率拖沓。每日里往内阁值房里一坐,不管是看奏折邸报,还是与晋见的官员谈话,竟没有一件事顺心。
面对着不利的局面,但他还是雷厉风行,在短短时间内办成了件大事,将部院大臣不称职者都已尽数撤换,总算是理出了头绪。
永乐皇帝定都北京后,钦定百官依职掌权力划分,共有九大衙门,九小衙门。九大衙门是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加上都察院、通政司和大理寺;九小衙门依次是詹事府、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鸿胪寺、翰林院、国子监、尚宝司和苑马寺。
九大衙门的掌印者,习惯上称为大九卿。九小衙门的主管,俗称小九卿。这十八衙门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中央政府管理机构。所谓内阁首辅,自孝宗时代起,实际上就是代表皇上,通过这十八个衙门行使管理国家的权力。
任何首辅上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治理整顿这十八个衙门,物色堂官人选,李东阳也不例外。不过,不同于其他首辅的是,他并不满足于把这些衙门的堂官尽数换成自己的亲信,而是希望这些衙门能真正做到各尽其责担负起管理国家的重任。
因此上任之初,他就表明“不以己之好恶决定用人取舍,而是依据才能推荐部院人选”,尽管他这么表态,但却没有几个人相信他真的会如此去做。
李东阳久居内阁,岂会不知,他对官场的种种龌龊心态早就了然于胸。多年来京城官场中就流传着四句顺口溜:“大九卿有大九九,小九卿有小九九,十八衙门朝南开,堂官跟着首辅走。”短短二十八字可谓绝妙地道出了官场痼疾。
弘治十一年,李东阳入阁之初,就曾暗下决心,有朝一日如果天遂人愿登上首辅之位,就一定要根除这种积弊。
所有大臣忠诚于皇上,听命于朝廷,本是臣道职守无可厚非,但不能容忍的是大臣们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这样势必会造成结党营私、沽权售利的混乱局面。
长此下去,不仅皇上的威福是一句空话,就是天下黎民百姓举头祈盼的国家昌隆的盛世也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以上这一番思虑,李东阳这些年来,不知道在心里头琢磨了多少次。他一次次想觐见皇上,把这些朝廷大政官场弊端说给皇上听,但取笔写帖时,他又有些犹豫着停顿下来。
这些年,皇上威权日胜,毕竟也在揽权。会不会因此怀疑他的动机,认为内阁是要揽权呢?
不过担任首辅一个月来,一些部门推诿和刁难的遭遇,还是让他下定了决心。昨天下午,李东阳最终还是上了这道《奏请刷新吏治整顿颓风疏》的奏折,呈请皇帝批准实施。
今天皇帝一大早就单独召见自己问对,李东阳觉得自己是拿出自己政见的时候了。于是抚了抚长须,掏肝剐胆作了长篇陈述:
“皇上大概也曾耳闻臣接任首辅以后的种种遭遇了,我想皇上应该在例朝时升座一问,在京各衙门、各省府州县的命官都在干些什么?内阁换了人,怎么就会出现这么多麻烦呢?
臣在官场待了三十多年,身历三朝,眼见仕宦风气江河日下,常常痛心疾首,每至深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正统一朝,宪庙因笃信斋醮,以少年天子,怠于政事,与掖庭嫔妃以至侍女宫婢。淫乐无度。大学士万安迎合帝意,进献媚药及房中术。都御史李实、给事中张善等谏诤风纪之臣,也向宪宗献房中秘方求官。僧人继晓因内宦之介,向宪宗进秘术,得为国师。
江西南昌人布政司吏李孜省因贪赃事藏匿,习五雷法术,结纳内宦梁芳等向宪宗进上道家符篆及淫邪方术,特授上林苑监,进至通政使。李孜省与万安、僧继晓及内宦梁芳等相互结纳,操纵官员进退,朝野侧目。
洪武永乐一脉开创的大明气象,清廉为本奉公惟谨的士林风气,在正统一朝几乎丧失殆尽。宪庙好修玄,好祥瑞,好变异,万安投其所好,每天捏造许多祥瑞变异之事呈报大内。各地官员纷纷回应,什么猪变麒麟、鸡变凤凰、黄河鲤鱼口中吐出九条青龙等等旷世奇闻,都成了驿路快报。
督抚大臣献符争宠,贺表塞路星驰京师。宪庙一高兴,便会给这些造谣以惑圣听的官员升官晋爵。长此以往,幸门大开。
忠恳之士,每见放逐;淫巧之人,屡得便宜。以致江淮水患疏于治理,赋税积欠无人追缴。两京大僚尸位素餐,以奢靡为尚;地方官吏盘剥小民,以搜财为工。
所幸皇上入承大统后。天下振奋,万民拥戴。皇上嗣位之初,也曾挽振颓风,刷新吏治,重树洪武皇帝亲手创建的纲常教令。奈何积弊太深,人心坏朽,皇上虽英姿天纵宵衣旰食,也难以毕其功于一役。通政司的邸报还会出现一些怪诞的条陈,这都是正统遗风。
臣自从出任首辅后,处处受人掣肘,政令不畅,吏治颓风可见一斑。若不正本清源拨乱反正,清理官场风气,制定一套完整的官员考察制度,终究不能根治这种人浮于事的蔽端。”
李东阳说到这里,觉得口干,便停下来喝了几口茶。他的这番话本是昨日就想好了的,所以说起来条分缕析,大有振聋发聩余音绕梁的功效。朱祐樘频频点头。
李东阳仍沉浸在激昂慷慨的情绪中,顾自说道:“皇上,臣方才所作陈述,都是思考了多年的肺腑之言,不妥之处,还望皇上指教。”
“说得很好,”朱祐樘点头认可,温和的柔和,“李先生在政府多年,所以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朝廷弊政。多的也不用说了,朕来问你,下一步你想怎样刷新吏治整顿颓风?”
“臣建议皇上立即下诏,实行京察!”
“京察?”
“对,京察。”李东阳眸子里精光一闪,徐徐解释道,“所谓京察,就是对应天、顺天两京官员实施考核。四品以上官员,一律上奏皇上,自陈得失,由皇上决定升降去留;四品以下官员,由吏部、都察院联合考察,称职者留用,不称职者一律裁汰。”
朱祐樘沉吟了一下,侧头看向侍候在旁的司礼监秉笔大太监萧敬,问道:“萧公公,你觉得李先生这个建议如何?”
萧敬恭谨地回答:“启禀皇上,李先生的主意好,这是大手笔。”
弘治皇帝点点头,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李东阳,问:“李先生,朕来问你,何以只限于京察,各处的地方官也应该考核才是。”
李东阳答:“皇上,这个使不得,地方官都负有牧民之责,若同时进行考察,势必引起混乱,导致州县不宁。两京衙门,并不直接面对百姓万民,考察起来没有这层麻烦。何况风气自上而下,只要京官的问题解决好了,地方官行贿无门,进谗无路,吏治就会有一个好的开端。”
“此言有理。”朱祐樘再次点头认可,他突然转移话题,“李先生,你曾多次去登莱,可以说是朝臣中最了解登莱现状的官员,你来说说,卫王治下吏治如何?可有什么值得借鉴的地方?”
李东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说道:“卫王治下吏治清明,制度完善。可朝廷学不来,也无法在全国推广。”
“哦,此话怎讲?”朱祐樘不解。
“原因有三,第一,登莱富裕,官员俸禄优渥,不贪也可以过上好日子,如果贪赃枉法,反而会丢掉一个金饭碗。得不偿失。所以官员清廉,卫王曰之高薪养廉,大明其他地方还做不到。
此其一,其二,登莱宗族势力不强,卫王政令可以直达社会最基层,这一点,朝廷还做不到,很多是地方还要靠士绅维护当地秩序,有时候一条政令出来县城,就必须依靠当地宗族才能推行下去,正所谓皇权不下乡,莫过如此。
其三,四民平等,公民实施监督权,目前朝廷肯定也无法推广下去,也没有办法像卫王一样在辖区实施义务教育。卫王自己也意识到这点,臣与卫王聊过这些问题。
卫王很理智,笑称他的封地应该称作大明的经济特区,只能够循序渐进,把这种优势向周边辐射。也许终有一天会向全国推广,但目前时机尚不成熟,如果急于求成,反而会引起天下大乱。”
“呵呵,看来是朕心急了,欲速而不达呀!”朱祐樘自嘲地一笑,接下来目光炯炯看向李东阳,说道,“李先生,你今天回去就立即替朕起草实行京察的诏令。咱们还是一步一步来吧。”
李东阳微微颔首,答道:“臣遵旨。”
朱祐樘微笑着说道:“李先生,你放心大胆的去做,朕会支持你!朕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犹豫了很久才上了这道奏疏,这既是一件得罪人的事,又担心朕误会你揽权,其实爱卿多心了!
炜儿有句话说的对,绝对的权力会带来绝对的腐败。对大臣不仅如此,其实对皇帝何尝不是这样?只要这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朕又如何不能做出牺牲,让出一部分权利呢。你的为人朕是知道的。只要爱卿一心为公,便大胆施为,今后不必有所顾虑。”
“皇上!臣惭愧,臣……”突然听到这话,李东阳非常感动,声音都有些哽咽。
朱祐樘摆摆手,制止了他下面要说的话,正要安抚李东阳几句。忽见云台值班太监冒冒失失闯了进来,跪下禀道:“万岁爷,东厂掌帖杜甫派人送了个十万火急的密札进来。”
“说什么?”皇上朱祐樘紧张地问。
“南洋十一个藩国派出使团,携重礼前来朝贡,已经抵达天津卫。等待朝廷批准入京觐见。”
“什么?”
朱祐樘和李东阳几乎同时跳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值班太监。
那太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又禀告道:“还有,杜公公让奴婢转交卫王府管事太监孙公公送来的卫王亲笔信一封,请陛下御览。”
“快快拿来!”朱祐樘立刻吩咐。
朱祐樘迫不及待的打开信,一口气就读完。然后他一言不发的将信递给李东阳,示意他也看。李东阳倒也磊落大方,打开信认真的读了下去,读完信也陷入了沉思。
良久,李东阳才叹了一口气,吐出一句话:“卫王纵横捭阖,这才是大手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