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天清气朗。
黎明刚过,日头高升,延城西门外,合计一万三千人的军队整装待发,蜿蜒的车队宛如长龙般横亘于野外。
城墙上,原龟兹王宫的乐工们列成了队伍,吹奏起了沈郎所作的出征乐曲,尺八洞箫,大鼓铁铮,那股铁骑洪流的气势映衬着出征的大军无比威武雄壮。
高仙芝端坐在马上,满脸的意气风发,随着他挥舞手臂,中军处的大纛向前,大军前队开拔,随后一万三千大军如同盘旋的巨龙伸直了身体,片刻间便充斥于向北的官道上。
道路两旁有前来送行的安西军汉兵家人,也有龟兹国的百姓,还有看热闹的商队,自从吐蕃控制了小勃律后,丝绸之路的南道便没以往那般太平,西北二十多个小国也断了向大唐的朝贡。
对于那些商队来说,他们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安西军这般浩浩荡荡的出征了。
“看起来小勃律国这回怕是要被灭了,安西军精锐尽出……”
“那倒未必,此前大唐朝廷三次征讨小勃律,不都是无功而还,这小勃律地处绝险,大军出征哪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胡商里有去过小勃律国的仍旧不大看好大唐这次征讨,实在是安西前往小勃律这一路上路途难行,他只去过小勃律王都孽多城一次,便不想再去第二次,哪怕赚得再多也得有命来花才行啊!
“不都说那位沈郎君是天上神仙临凡,有这位神仙在,高大都护这回肯定能得胜归来!”
听着边上有百姓议论,那些胡商们都是纷纷摇头,这安西地方上都说这位沈郎君是紧那罗王菩萨转世,可是这世上若是真有神仙菩萨,怎地不施展神通灭了那吐蕃和大食的恶贼。
……
队伍中,沈光回头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队,忽然觉得以前看里那些大场面动辄十万数十万大军,简直就是胡扯,这回他们八千余战兵,五千辅兵,还没有携带太多的军辎粮草,这行进的队伍就拉得这么长,十万大军开拔,恐怕一天到头下来,后队还动弹不得。
“边公,且慢行就是!”
收回目光,沈光看向身旁骑在马上的边令诚说道,这个太监终究还是要些脸面的,没打算直接就在延城里装病,而是打算跟着大军抵达拨换城再来个意外称病回去休养。
“沈郎也莫要小瞧咱家,咱家能当监门令,也是能称将军的。”
听着那大风中回荡的雄壮军乐,边令诚也是被激发了胸中豪气,就差拍胸脯了。
沈光也没有拆他的台,大唐的宦官还是武德充沛的,边令诚虽然是个小人,但他这个监门令确实也是能叫做监门将军的,另外边令诚骑术精熟,刀枪弓马的功夫也都会几手,打赢诗圣问题还是不大的。
到底也是历史上能跟着高仙芝一路出征到连云堡的,只不过后面怂了没跟下去,不然边令诚在历代太监里也能占些牌面的。
离开延城五里,大军行进的速度便快了许多,安西所辖地域广阔,离开龟兹以后,于阗和疏勒二镇所控制的范围就不像龟兹、焉耆二镇那般太平。
只不过在抵达拨换城的路途上,大军通行的速度却是比高仙芝预估得快了三天,主要是边令诚居然咬牙跟上了他们,没有拖后腿,这让高仙芝和军中众将对这个在宫中养尊处优的大太监另眼相看起来。
拨换城内,一众将士都看到了边令诚这位监军不知道怎地,忽然马失前蹄,居然从马上栽倒在地,全都被吓了跳。
驿馆内,沈光也不得不佩服边令诚是个狠人,这家伙居然真让自己从马上摔了个狠的,好在没有伤筋动骨。
躺在床榻上,边令诚看着坐在边上的沈光道,“圣人那儿,今后还得仰仗沈郎为咱家多说几句好话,免得圣人误会了咱家……”
“边公且宽心,此番出征,我安西军必定得胜而归。”
沈光知道边令诚的担忧,监军这个活不好干,打赢了自然什么都好说,要是这一仗打输了,哪怕他是因伤养病,李隆基也难保会迁怒于他。
只是沈光觉得边令诚实在是小瞧了高仙芝和安西军,小勃律虽然是吐蕃人经营的重镇,可是其国力有限,吐蕃人能驻扎的兵力撑死了也就连云堡那近万兵马,唯一阻碍安西军的只有那恶劣的高原地形罢了。
在拨换城修整一日半后,大军再次启程,边令诚则是在驿馆里写了封涕泪俱下的请罪表让驿站派快马送往长安,这样万一高仙芝吃了败仗,圣人也不能全怪到他头上去。
只不过边令诚不知道的是,他前脚让人把这封请罪表送出去,后脚驿站里就有人给沈光报信去了,知道边令诚临到头还是跟他耍了这样的心眼,沈光也是摇头不已,他和高仙芝商量过,边令诚在延城好好待着,等他们凯旋班师以后,向朝廷表功时,仍旧算边令诚监军于大军内,反正安西这边哪个不开眼的敢多事去举报边令诚这个监军。
“这阉人果真是小心眼。”
和沈光并肩策马齐驱的李嗣业忍不住骂道,亏他先前还对这阉人高看一眼,没想到这就是个小人。
“倒也怪不得他,这是在宫中习惯了谨小慎微,做什么事情都想着先置身事外,不要受牵连。”
沈光虽然也不屑边令诚为人,不过也并不奇怪边令诚这般做,只不过这边令诚若是事后错过这出征功劳而迁怒于他们的话,少不得他就要让这位监门令在班师还朝的路上死于突发的恶疾了。
“你且回去驿站,好生看护监军。”
沈光朝那驿卒吩咐道,边令诚心机耍得再多,也不过是枉做小人,延城那边有封常清在,他自是不担心,如今没了这个监军掣肘,此次出征小勃律,他们应该能打得更加顺利。
驿卒领了赏钱后立即便飞马而回,边上李嗣业看了啧啧称奇道,“沈郎,你啥时候把这拨换城驿站上下都给收买了。”
“做事的是封兄,我不过是负责给赏钱罢了。”
“难怪都说封二有三只眼,敢情连这安西境内的驿站都叫他收买了,难怪某在焉耆干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李嗣业听罢恍然大悟,安西军中众将皆畏封常清,一来是这跛子除了都护面子,谁都不买账,当初都护从小的奶兄弟也是被他抓去说打就打,二来便是他们干什么事,这跛子都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