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熟悉这字迹?”李璟把公文递给李征古:“那你仔细瞧瞧,这究竟是谁的字迹。”
李征古接过公文,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读了一遍,又歪着头想了想,缓缓说道:“臣对这字迹确实有印象,但又记不得到底是何人的字迹了,但想来,应是濠州城某位官吏的字迹无疑。”
李璟和陈觉都有些无语,李征古这话说了和没说有啥区别?
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全是屁话。
陈觉忍住骂人的冲动,一把从李征古手中夺过公文:“你还是拿来让我看吧。”
“欸,别急啊,让我再瞧瞧,我真的有印象......”李征古急忙伸手想要夺回公文,视线也集中在了公文上。
这一瞧,就给李征古瞧出了问题,他迟疑道:“这封公文,好像有藏尾句。”
“藏尾?什么藏尾”
公文此时已经到了陈觉手中,他一开始还不信,要是真有藏尾句,他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他陈觉会有这么笨?
但当陈觉调转公文定睛一看,只见公文第一页最下一行连起来后,中间三个字甚是醒目:郭已反。(古代的文书都是竖行的。)
陈觉第一反应是惊,第二反应是喜。
惊的是郭廷谓竟然真反了,那这封请求朝廷支援濠州的公文岂不是请君入瓮?
喜的是郭廷谓确实反了,这就代表陈觉之前的判断并没有错,就该将郭廷谓的家属先抓起来。
陈觉如获至宝,连忙将公文往前一递:“陛下请看最后一行,真有藏尾句。”
李璟看了一眼,揉着下颌,若有所思道:“郭...已反么?”
“没错,陛下,这公文应当是濠州城内某位忠军爱国之辈所写,他受迫于郭廷谓,只能以藏尾句的方式向朝廷传达情报。”陈觉很是笃定,仿佛他曾亲临濠州现场。
事实也正是如此。
李延邹千方百计讨来了撰写公文的资格,但这封公文郭廷谓一定会严加检查,派去江宁送信的也必然是郭廷谓的心腹。
为了向朝廷传达郭廷谓已反的情报,李延邹采取了藏尾句的形式。
虽然此举风险甚大,一不小心便会被郭廷谓识破,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李延邹并无选择的余地。
李延邹很幸运,那天晚上郭廷谓一时高兴喝了点酒,没能看出这显眼的藏尾句。
于是,这封公文便有惊无险地送到了李璟君臣的面前。
李璟轻声道:“郭廷谓已反,却仍向朝廷求援,还在公文中说若是朕不派援军,他为了濠州五万百姓的性命只能降敌,还希望能得到朕的允许......”
“呵呵,倒是有意思,投敌能投得如此光明正大,朕这还是头一次看见。”李璟竟笑出了声,听起来竟毫无怒意。
李征古苦口婆心道:“陛下,郭廷谓这厮是要骗陛下派援军北上,然后再与北贼里应外合一举歼灭援军,幸有忠贞之士相助,我等才能洞察其险恶用心,陛下可切莫被此獠蒙骗。”无广告网am~w~w.
李璟笑容愈盛:“就算朕真的被他所蒙骗,这江宁城里又哪来能够北上的援军?此事李卿你应该比朕更清楚。”
“陛下,臣...”李征古无言以对。
陈觉赶紧替同伙打圆场:“陛下,濠州局势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当务之急是立斩郭廷谓家属,将他们的头颅传阅淮南各州,如此方能提振淮南士气。”
李璟转头望向陈觉,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濠州局势已无可挽回?”
陈觉拱手道:“郭廷谓反意已决,而朝廷并无余力派遣援军,濠州局势已然糜烂至极,还望陛下早作打算。”
此时,李征古也反应了过来,连声附和:“望陛下早作打算。”
李璟看着这对“卧龙凤雏”,笑得更灿烂了:“如今国难当头,你们能给出的主意除了砍头,就没点别的了?”
“陛下,淮南自主抗敌是早就定下的方针,如今我大唐四周强敌环伺,禁军必须镇守江宁,如今之计,唯有斩郭廷谓亲属方能安抚淮南民心,否则其余诸镇守将如何能忠心为国?”
这番话,陈觉是带着哭腔说出来的。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他陈觉与“巧”根本搭不上边,他早已慌了神,只图能在江宁苟且,哪还有心思管淮南死活?
“当初,是你们提议,要将淮南诸将的亲属软禁于江宁,可这计策有用吗?郭廷谓不还是降了?现在,你们又要朕斩了郭廷谓的亲属,这是否真的有用?”
李璟一连三问,问得陈觉与李征古哑口无言。
说到底,南唐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这君臣三人要占主要责任,其中陈觉占的责任不比李璟小。
若非紫金山那惨痛一败折损五万大军,南唐的兵力又岂会如此捉襟见肘?
陈觉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李璟的信任,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李璟的浓烈杀意,这令他不寒而栗。
李璟,以喜怒无常而出名。
陈觉想说点什么,喉咙吏却像是堵了一滩烂泥,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璟从御榻上缓缓起身,俯视两名亲信:“这次,朕不会再信你们了,这郭廷谓的亲属,朕非但不杀,还要赐予官爵,并且朕还要诏令天下,凡是淮南将士有亲属在江宁者,无论他们是战是降,朕都不会追究其家属的连带之责。”
“陛下...这...”
李征古想要反对,却被李璟的气势所摄,嗫嗫喏喏不知从何说起。
“还不快去拟诏!”
李璟突然龙颜大怒,吼声响彻整个大殿,直将陈觉与李征古整得耳蜗发颤。
“是,臣这就去。”陈觉与李征古如梦初醒,连滚带爬溜出了大殿。
两位佞臣落荒而逃,在殿外候着李景遂笑着步入大殿:“陛下此计甚妙,待此诏传遍淮南,淮南将士非但不会因此士气低沉,反而会甘心为陛下死战到底。”
李璟吼了一嗓子,身上的气势骤然消散,他疲软无力地往与御榻上一瘫:“你太乐观了,照如今之情况看,很有可能是二者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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