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前稍微回拨。
李延庆在安家的客厅里喝了两盏热鸡汤,祛除浑身寒气,仍没能等到自己的新娘子,却等到了新娘子的哥哥。
安守忠挂着两个黑眼圈,一路打着哈欠来到了客厅。
李延庆一见,心下好奇,连忙起身:“内兄这是刚睡醒?昨夜在宫中值班?”
安守忠往李延庆身旁的座椅上一瘫,双手无力地搭在扶手上,睡眼惺忪道:“你别提了,昨日我向宫中告假,却没得到宫中的许可,我今早回到家中,往床上一趟便睡着了,直到有人唤醒我,说是你到了......”
说着,安守忠又打了个哈欠,他抬手擦了擦眼角:“我本以为今日大雪,你不会亲自来。”
在宫中,安守忠与李家老大李延顺一样,值的也是夜班。
昨日,安守忠为参加妹妹的婚礼,提前向宫中请假。
可他的请假却被宫中拒绝了。
此事有些不同寻常,李延庆坐下后问道:“宫中竟如此不通人情?”
安守忠甩了甩手:“还不是圣上特别点名,要我留下来作陪,我也没办法。”
听起来,安守忠似乎还有些骄傲?李延庆当即追问道:“作陪?何为作陪?”
“你也知道,圣上经常操劳到深夜,虽说最近圣上将不少公务全权交给了范相公处置,可这大周一百多军州,每日发往开封的公文堆山似海,圣上虽然放了权,但与军政相关的奏章,圣上是一定要亲自过目的。”无广告网am~w~w.
说着,安守忠伸了伸腿,感慨道:“每夜批改奏折,想想都觉得枯燥无聊,所以呢,圣上经常会从殿直中挑些人陪他聊天,昨夜圣上就特意挑了我作陪。”
作为郭荣的小迷弟,安守忠对郭荣的事迹可谓是如数家珍。
说来好笑,五代的皇帝为了化解地方割据势力,对各大节镇进行了拆分肢解,却反而加重了皇帝的负担。
原本包含数个州的节镇,如今都被拆成了仅有一个州的行政区块。
唐朝时包含十数个州的“道”一级行政单位,更是早就没了踪影可以将唐朝的道看作如今的省,州则是如今的地级市。
如今的周朝,朝廷直接统管一百多个州的军事行政。
这固然有效防范了地方割据势力,却也极大地加重了朝廷的负担,尤其加重了皇帝的负担。
五代的皇帝大多短命,与操劳成疾不无关系。
郭荣作为五代皇帝的一员,自然也逃不脱夙兴夜寐的宿命。
为了将周朝这个年轻的王朝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郭荣对于各地的军事财政可谓是一刻也未曾放手。
要解决堆积如山的公文,郭荣就必须得牺牲自己大部分娱乐与休息时间。
每每批阅奏折至深夜,郭荣都会叫上一两名殿直作陪聊天,以解疲闷。
昨夜,安守忠就有幸被郭荣点了名。
李延庆一听,心中顿时起了猜想:郭荣将安守忠这样的高官衙内编入殿直,本就是为了当人质,深夜叫安守忠过去作陪,怕不是在给安守忠灌输忠君爱国的思想,安守忠在郭荣身边不过两年,就成了郭荣的迷弟,这深夜作陪的威力还真是非同一般......
不过......李延庆转念又想到:既然郭荣有叫殿直作陪的习惯,为何大哥李延顺从未与自己说起过?
算了,此事还是等日后找个机会问问大哥......李延庆收拢思绪:“看起来,昨夜圣上与你聊了挺久。”
“当然,在殿直中,我与圣上是最聊得来的,圣上对南方的风土人情极感兴趣。”安守忠困意全无,一脸的得意。
什么南方的风土人情,郭荣这是琢磨着如何收复两湖呢......李延庆一听,就看穿了郭荣的真实用意。
“对了。”安守忠突然转过头,一脸神神叨叨的样子:“你可知道,昨夜圣上与我聊的最多的是什么?”
李延庆心知安守忠这嘴巴是又管不住了,当即做出不解的样子:“这我哪知道?要不你透露点让我猜猜?”
安守忠双目紧紧盯着李延庆:“是你!”
“我?”
李延庆伸手指着自己:“我有什么好聊的?”
“你的婚事啊。”安守忠转过头去,翘起二郎腿:“你不知道,圣上有多关心你的婚事?”
李延庆笑了笑:“想不到,圣上这等大忙人,竟会关心我这无名小卒的婚事。”
安守忠顿时不乐意了:“你哪是什么无名小卒?你要娶的可是我安家的女儿!更何况你还是李使相的儿子。”
李延庆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圣上是如何关心我的?”
安守忠歪着头,努力想了一阵,略带迟疑地回道:“这...当时我有些困,记不大真切了,但无非就是你的生辰八字、样貌习性之类的,不是什么要紧事。”
李延庆会相信安守忠这套说辞吗?
那当然是不信的。
忽然间,侍女墨玉风风火火进到了客厅。
见到安守忠也在,墨玉当即行礼:“奴婢墨玉,见过大郎君,见过李三郎。”
李延庆早就从安清念那听说过自己这位未来媵妾的名字,视线在墨玉秀美玲珑的身形上稍作停顿:“可是安小娘子派你来的?”
墨玉抬头望向李延庆英俊的面庞,心中猛地一跳,但职业素养让她维持住表面的淡定:“小娘子正在梳妆,还请三郎君稍等片刻。”
安守忠也跟着帮衬道:“内弟,你就再等等,我家那妹子打小就不喜欢梳妆打扮,要不了多久的。”
李延庆认真对墨玉道:“婚礼是一生中仅有一次的大事,请你回去告诉安小娘子,多久,我都愿意等。”
这位李三郎,果然气概非凡......墨玉心中欢喜,低头回道:“是,奴婢这就回去说与小娘子听。”
与此同时,安清念刚刚步出安审琦的卧房。
安审琦破天荒地执意要送女儿出院,跟在了安清念身后。
院内银装素裹,安清念踏上坚硬的石板路,回头说道:“阿爹,孩儿婚后便会派人去襄阳,将安六等人调来开封。”
安审琦双手背在身后,笑容可掬:“为父又不会反悔,你什么时候将他们调来开封都可以。”
安六何许人也,能让安清念如此在意?
安六乃是安家在襄阳的码头总管,是为安家效力十几年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