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荣今日带着诚意而来,势要说服王朴认可自己的亲征计划。无广告网am~w~w.
但郭荣的嘴着实有些笨。
或者说,郭荣的情商在某些方面完全是负数,他的道歉听起来可谓是丝毫没有诚意。
若是换做他人,恐怕早已被郭荣这“毫无诚意”的道歉给激怒了。
但郭荣的“低情商”,王朴岂能不知?
王朴甚至被郭荣给逗乐了。
“陛下,你这道歉,可真是......”王朴忍不住别过头去,嘴角难掩笑意。
可随着王朴这一声轻笑,屋内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烟消云散。
郭荣不好意思地搓了搓鼻尖:“文伯,你又不是不是知道,我就没道过几次歉,这方面向来嘴笨,你这做臣子的,应该多担待担待。”
“臣知道,这天下知陛下者,莫若臣了。”王朴嘴角已然带着浅浅笑意。
此时的郭荣锋芒收敛,毫无皇帝的架子,这让王朴有些梦回四年前的澶州。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文伯,朕能彻底相信的人,现在就只有你了,你心里应该清楚。”郭荣的语气带着一丝悲凉。
符皇后尚在人世的时候,郭荣还能向符皇后展露心扉。
如今,眼前的王朴,成了郭荣唯一可以信奈的左膀右臂,身为皇帝,何其悲凉?
王朴心中的怨气撤掉消散了,他退后几步,坐到了郭荣右手边的客座上:“陛下的苦衷,臣心中清楚,只是臣有一点尚不明白。”
郭荣右手食指轻轻叩了叩扶手:“你说。”
“陛下志在天下,在澶州时,常与臣畅谈日后统一天下之法,当时臣与陛下都认为,这天下没有二三十年时间,绝难统一,这些,陛下难道忘了吗?”
王朴说罢,带着征求的目光看向郭荣。
郭荣迎着王朴的目光,点了点头:“我如何会忘记?当时我们都认为统一天下非一朝一夕之功,必须徐徐图之,急则生乱。”
“陛下既然还记得,那为何在收复淮南上如此之急躁?如今我朝国力不济、内外交困,陛下亲征必然动用举国之力南下,若是有所闪失,则我周朝岂不危矣?”
王朴的问题虽然尖锐,但语调却相对平静,他与郭荣今日都放下了脾气,选择好好说话。
郭荣偏过头,避开王朴的眼神,默然了一阵,方才开口:“你可还记得白云先生?”
“臣当然记得,白云先生上个月才离开汴京。”王朴虽不解郭荣为何突然转移话题,但他还是顺着郭荣提出的问题往下说。
白云先生,是郭荣给陈抟的赐号。
陈抟,字图南,自号扶摇子,后世常称他陈抟老祖,在历史上活跃于唐末至宋初,完整地经历了五代乱世,据说活到了一百一十八岁,在道教历史上赫赫有名。
以道士身份成名之前,陈抟曾是一名儒者,生于小康之家,自幼饱读儒家经典。
在前前前朝后唐时,陈抟以六十岁高龄参加科举考试,遗憾落榜,终于放弃以科举入仕,从此隐居山林之间,悉心钻研道教经典。
不过,这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到如今,陈抟修道二十五载,将修习大半辈子的儒家思想融入道教典籍中,编写了大量道教著作,也因此稍显名声,并被郭荣召来朝中传授金石之术。
道教自诞生后,就不断受到历朝历代皇帝的追捧。
相比宣扬转生来世的佛教,追求长生不死的道教显然更符合各位天子的梦想。
郭荣也不例外。
自符皇后去世后,郭荣深感人生无常,起了长生不死的念头,让内侍张守恩去打听有名望的道士。
陈抟编写的《指玄篇》中,就包括大量炼制丹药的篇幅,他也因此被张守恩相中,奉旨入朝觐见,并向郭荣传授炼制金丹的秘法。
这些,是王朴知道的部分,他全然不相信道教鼓吹的长生不死,但他知道郭荣当时正处于丧妻的悲痛之中,不忍打破郭荣的幻想,便任由郭荣与陈抟研习长生不死之法。
王朴很清楚郭荣的秉性,坚信郭荣并不会沉醉其中。
结果也正如王朴所料。
郭荣向陈抟讨教炼丹之法仅月余,便在十一月放陈抟离开汴京。
“白云先生有真才实学,并非招摇撞骗的假道士,朕钦佩其为人,欣赏其学识,故而赐号白云先生,因为此人实在是漂浮于天上之白云,洒脱无忌。”郭荣叹道:“而我,不过是陷于泥淖的困兽,只能仰望苍天。”
见郭荣如此尊崇陈抟,王朴有些急了:“陛下为何妄自菲薄?那陈抟苦读数十载却连进士也考不上,只能隐居山野间钻研那些无甚用的道家典籍,虽博得了些名声,却终究不过是一介山野道士罢了,陛下君临天下,翻手间便能将此人碾为齑粉,又何须仰望?”
郭荣缓缓摇了摇头:“你只知其人,不识其人,对白云先生有偏见确也正常,但你只要与白云先生对坐长谈,便能知其并非等闲道士,我也并非妄自菲薄,在白云先生面前,我确实是困兽。”
听到这里,再联想到郭荣最近对南征的执着,王朴以为郭荣是着了陈抟的道,被陈抟蛊惑了。
王朴愤然起身:“陛下,此人定是妖道,臣这就派人去华山,将此妖道押回汴京是问!”
郭荣并未急着阻拦,而是轻声问道:“你可知道,白云先生临行前,向我说了什么?”
王朴立在原地,冷哼道:“只要将这妖道打入军巡狱,就是他在睡梦中说的梦话臣都能问出来。”
郭荣脸上浮现一抹苦笑:“白云先生临行前,特意到我耳边,告诉我,说我只剩十年阳寿,若是愿随他归华山修行,或可延寿一二十载。”
“简直一派胡言!”王朴双手紧握,额角青筋暴起:“此人果然是妖道,臣这就让人快马加鞭将此人抓回汴京!”
说罢,王朴转身就火急火燎地朝门外走去。
郭荣抬起右手,微微凹陷的脸颊上浮现一抹笑意:“文伯,停下,你都是而立之年了,何必如此急躁?我阳寿将至,你莫非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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