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水池中,各色锦鲤游弋于荷叶绿水间。
李延庆靠在围栏上,俯身观赏。
裂痕,已在十阿父中埋下......
自己要做的,便是将这裂痕尽可能地加宽、加深,让十阿父彻底割裂......
但王重霸与王爽是真的贪,窦仪已经承诺,事后将韩伦手中的一千多亩良田以及几处宅邸低价出售给他俩,可他俩竟然还推三阻四......
不过这两人既然愿意开门迎窦仪,推三阻四应该也只是想通过讨价还价,获得更多利益罢了......
而韩伦呢,在这种时候竟然又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疑似患了失忆症,也不知会对全盘计划产生什么影响......
柴守礼则是最大的变数与阻力,他看起来是坚定地站在韩伦一边,或许能让王重霸与王爽去游说他......
观赏了会锦鲤,李延庆心中已有定计。
李延庆转身返回屋内,提起笔,很快写了一简信。
半个时辰后,这封信就到了洛阳县尉高锡的手中。
按照李延庆的指使,高锡会伺机将信转呈给窦仪。
......
与此同时,柴守礼离开韩府,坐上马车,直驱王爽府邸。
王爽听闻柴守礼至,连忙亲出府门,将柴守礼迎进客厅。
两人寒暄几句后接连落座。
王爽明明是主人,但很自觉地将主位让给了柴守礼,自己坐在客座上。
柴守礼象征性地啄了口侍女奉上的茶汤,一本正经地问道:“我听说,昨日窦仪到了你府上,可有此事?”
王爽早已猜到柴守礼的来意,嘴角微微勾起:“国舅消息当真灵通,窦留守昨日确实到了我府上。”
“窦留守,哼。”
柴守礼斜斜瞟了王爽一眼,旋即撇开视线,看向门外宽敞的庭院:“我还听说,你与窦仪相谈甚欢啊?”
王爽轻声否决:“相谈确实是有,至于甚欢,那是全然没有的。”
“哦?”
柴守礼收回视线,又瞟了王爽一眼,而后再度看向庭院:“看来是我误会王刺史了,我还以为王刺史已经投靠窦仪了呢?”
王爽抚着颌下长须,咧嘴笑出了声:“呵,国舅说笑了,窦留守区区一介文官,哪值得我投靠?”
“那,你与窦仪......”
柴守礼拉长了声调,故意没将话说完。
王爽听出了柴守礼的意思,无非是想让自己解释下与窦仪会面的原因,以及经过。
“不过嘛,我觉得窦留守有句话说得很对。”王爽看向柴守礼,字字沉重:“韩伦不值得国舅继续袒护。”
一瞬间,柴守礼的眼神陡然锐利,又很快归于平静。
柴守礼双手搭在扶手上,轻轻往椅背上一靠,哂笑道:“这是窦仪叫你来游说我么?”
王爽看向柴守礼,面色平静地回道:“这话,其实我一个月前就对留守说过了。”
一个月前,李延庆初入洛阳城就与窦仪接洽,王爽与王重霸收到消息,以为朝廷是要对十阿父动手,便劝柴守礼放弃韩伦,将韩伦丢出来顶罪。
王爽继续说道:“当时,国舅称要先看局势变化再做决断,如今,不正是局势剧变之时么?依我之见,国舅应当早作决断。”
那时候,柴守礼确实说过这种话,心里甚至还起了将韩伦抛出去顶罪,以洗刷自己罪孽的念头。
但柴守礼当时很快就将这念头掐灭:韩伦是相交几十年的老友,如何能坑害他呢?
柴守礼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王刺史,我当时确实说过这话,只是如今之局势,你认为已经恶化如斯了么?”
“当然已恶化如斯。”
王爽毫不犹豫,徐徐道来:“圣上既派窦仪接任西京留守,自是抱着整顿洛阳勋贵的意图,如今韩伦的诸多罪证在两京无人不晓,迟早传入圣上耳中,而窦仪又已掌控穆家二子穆义,随时可以利用穆义谏匦上书弹劾韩伦,到时候,圣上定然会派重臣来洛阳捉拿韩伦,国舅若是继续袒护韩伦,到时候尴尬的只会是朝廷与圣上。”
这些车轱辘道理,柴守礼不是不明白,他心里门儿清。
柴守礼更关心的,是穆义的下落。
耐着性子听完王爽的长篇大论后,柴守礼问道:“穆家二子穆义?你是说偃师县的穆家?不是被盗匪灭门了么?”
还在这装糊涂呢?就知道你在意穆家......王爽心中得意,回道:“穆家是否是被盗匪灭门?此事国舅应该比我更清楚。
至于穆家二子穆义,这是窦留守昨日亲口对我说的,称穆义已被他秘密送入开封,随时可以向朝廷揭发韩伦的诸多罪行。”
自己与韩伦派去监视留守府的几十号人手,对这事竟然没有丝毫觉察,看来,窦仪在暗中果真有一大批得力部下......柴守礼眼珠一转,脸上依旧古井无波。
王爽见柴守礼似乎并未动容,便继续晓之以理:“这虽是窦留守的一面之词,穆义究竟下落如何?此事我并不知情,但若是穆义果真在窦仪手中,那韩伦可就危矣了,穆家三子穆礼的未婚妻,此刻可就在韩伦府上啊。”
在王爽的认知里,穆家毫无疑问是被韩伦灭门的,穆义下落如何,与韩伦走得最近的柴守礼定然知情。
王爽既是要刺激柴守礼,也想从柴守礼口中打探穆义的真实情况。
柴守礼打着哈哈敷衍道:“穆家被盗匪灭门,是偃师县令鲍涣的说法,我对此也不甚了然,至于韩伦与穆家的纠葛,应该早就理清了,那尚三娘子,可是签了卖身契进的韩府。”
你就继续装糊涂吧......王爽心中冷笑,干脆挑明道:“可不止是尚三娘子那一桩事情,穆家三子穆礼的死,恐怕也与韩伦脱不了干系,而且据我查探,穆家灭门一案,也与韩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真查起来,不知有多少人头要落地。”
说到最后,王爽摇晃着脑袋,加重语气:“国舅,你若是再牵涉其中,到时候被拖下水可就晚咯。”
柴守礼突然面容一肃:“你究竟想说什么?”
见柴守礼终于动容,王爽心知柴守礼被自己说动了,嘴角含笑着回道:“还是开头那句话,韩伦不值得国舅继续袒护,该松手时就得松手,这对我们,都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