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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裂痕

    韩伦软软靠在床头,脸上俱是病态的苍白。

    自苏醒以来,韩伦就一直在梳理自己的记忆,从昏迷那日一直往前追溯。

    韩伦认为自己并未丧失关键记忆。

    因为一切逻辑都套得上:

    窦仪弹劾自己,是因为在淮南与韩令坤结了怨。

    王重霸与窦仪勾结,那是因为王重霸本来就与自己有仇。

    至于王爽,他近来与王重霸走得很近,与窦仪见面也说得过去。

    再往前的事情,韩伦也自认为都记得很清楚,并无什么遗漏。

    所以,韩伦会对柴守礼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忘记。

    但隐隐约约间,韩伦又觉得自己忘了某些事情。

    可究竟忘了什么,韩伦也说不上来。

    不过既然逻辑都对得上,韩伦便认为忘掉的并非什么要紧的事情,忘了也就忘了。

    韩伦将柔软的羽毛枕头垫在背后,挪动肥硕的身躯,找了个舒服的体位,转头望向柴守礼,问道:“昨日,窦仪上门与王重霸、王爽会面,此事你可听说了?”

    “我是今早听说的,正打算来找你商量,韦五就来了。”

    说罢,柴守礼黑白相间的眉毛微微蹙起:“对了,你昏迷这事情,为何昨日没人来知会我?”

    “这是韦五自作主张,直到现在,我府上大部分仆役甚至都不知情呢。”

    韩伦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他对韦五的果决很是满意。

    “韦五?倒也有点用。”

    柴守礼也跟着笑了,语气中满是不屑。

    其实,韦五现在依旧在门外候着,卧房内的声音他尽收耳底。

    但柴守礼几时会在意一介下人的感受?

    柴守礼大马金刀地往椅背上一靠,岔开话题:“据眼线打探,王重霸与窦仪相谈甚欢,这厮与你仇怨颇深,与窦仪联手倒也在预料之中。

    王爽那边的情况我暂时还没能掌控,我打算一会就去找王爽了解下情况,他与你并无仇怨,迎窦仪进门应该也只是为了客气,不至于与窦仪联手。”

    韩伦闻言,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听你这意思,窦仪与王重霸是已然联手了?”

    “不然呢?”

    柴守礼冷哼一声:“窦仪在这时候去见王重霸,除了找他联手对付你,难道还能有别的目的?王重霸是条见利忘义的老狗,窦仪要想说动他,定然是以你手中的田亩为诱饵,王重霸一向觊觎你手中的田亩,如今你的名声在两京已经坏了,又有传闻说圣上已派重臣来洛阳捉拿你,如此情形下,王重霸八成会与窦仪联手。”

    在老友面前,柴守礼说话也就不掩饰了,直接道出形势之危急。

    韩伦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嘴角忍不住连抽两下:“这传闻,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就是你昏迷期间在市井间传开的。”

    柴守礼说罢,见韩伦心情急转直下,安慰道:“不过你放心,这毕竟只是传闻,圣上哪会派人来捉拿你?”

    韩伦恨恨地咬了咬牙:“这我知道,圣上当然不会派人来捉拿我,只是散播这谣言的人,当真歹毒至极!”

    “应该也是窦仪的手笔,我派人去市井中打探过,根本就找不到散播的源头。”柴守礼双手搭在膝盖上,板着脸道:

    “你不是说窦仪暗中有一帮得力部下么?八成就是这帮人散播的谣言。”

    韩伦脸上泛起焦急之色:“王重霸要是真投靠了窦仪,事情可就不妙了,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柴守礼好言安慰:“你现在有病在身,切莫着急,我一会就去找王爽商量,他总不至于和窦仪沆瀣一气。”

    “咳、咳!”

    韩伦连咳两声,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断断续续道:“王爽...是靠不住的,他若...是真靠得住,又怎会开门...迎窦仪进屋?”

    柴守礼一听,觉得也有些道理,问道:“王爽都靠不住,那你说我该找谁商量?”

    韩伦沙哑着嗓子说道:“李...延庆。”

    卧房里气氛霎时尴尬起来。

    一刻钟前,柴守礼才将李延庆“粗暴”的赶走,要他这时候去找李延庆商量,那无疑会让他丢了面子。

    而丢面子,是柴守礼最厌恶的事情之一。

    柴守礼铁青着脸,嗓音低沉:“李延庆更靠不住,他可是李重进的儿子,怎么可能真心帮你?你应该知道,李重进与令郎一向不和。”

    门外的韦五听到房中咳嗽,急匆匆地推门而入,见韩伦面色难看,连忙问道:“阿郎,没事吧?”

    韩伦又咳了两声,终于缓过劲来,对韦五摆了摆手:“我没事,你先出去。”

    韦五察觉到了屋内不同寻常的沉重气氛,连忙退出卧房,并关上了房门。

    屋内归于寂静,柴守礼与韩伦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柴守礼终于打破了沉寂,从椅上站起身:“总之,你先好生养病,窦仪的事,我来想办法。”

    柴守礼还是决定去找王爽商量商量。

    韩伦颤巍巍地抬起手,行了个拱手礼,干涩地回道:“那,就拜托你了。”

    ......

    李延庆离开韩府,骑着慢悠悠地返回李府,刚进到内院,就从李石那收到了一封信。

    信来自窦仪,由洛阳县尉高锡转呈。

    “总算是来了。”

    李延庆从李石手中接过信,坐回书桌后,用裁纸刀缓缓割开了封口。

    信封中有两张折好的黄麻信纸,内容很长。

    窦仪记忆力惊人,将自己与王重霸、王爽的对话尽皆牢记,并写在了信中。

    李延庆花了近两刻钟,才将信看罢。

    将信好生锁入柜中,李延庆从椅上起身,来到院中,双手搭在池塘的围栏上,看着池中游弋的锦鲤,心中感慨:

    王爽这墙头草也就算了,王重霸这厮竟然也拒绝与窦仪合作,说是不见到朝廷派来逮捕韩伦的天使,就不会与韩伦彻底决裂,呵呵,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油条......

    不过这早就在李延庆的预料之中,他并不惊讶。

    李延庆要的,只是王重霸与王爽开门迎窦仪进屋的事实。

    只要这两件事传到柴守礼与韩伦的耳中,必然会让本就不是一条心的十阿父产生裂痕。

    而有了裂痕,李延庆就有法子让这裂痕继续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