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没能再找到合适的上书人选,李延庆还是从纸堆中找出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比如王重霸与韩伦的矛盾。
李延庆通过几条零散的记载,敏锐地把握到了这两人之间的矛盾。
两年多前,新贵韩伦初至洛阳,因置办田产,与洛阳老牌权贵王重霸有过冲突。
但那次冲突规模不大,再加上韩伦人生地不熟,选择了退让,两人很快就平息下来。
去年下半年,韩伦与王重霸就偃师县的买扑权又起了争执。
当时恰逢王重霸在偃师县的三年买扑权结束,洛阳都酒务重新出售偃师县买扑权。
洛阳都酒务出售买扑权时,通常采用竞拍的方式,价高者得。
竞拍买扑权的机会仅有一次。
按照惯例,竞购者需要将购买价格写在竹片上,暗中递交给都酒务。
整个过程不会全部公开,最终出价最高者可购得买扑权。
在此之前,王重霸已经拿下了两次偃师县的买扑权,还与洛阳各大老牌权贵商定妥当,对此次买扑志在必得。
但韩伦也盯上了偃师县的买扑权。
这次韩伦在洛阳已经混熟,为了从王重霸手上抢到买扑权,自是有备而来。
最终,韩伦用高于王重霸近千贯的价格,虎口夺食,拿下了偃师县的买扑权。
这就彻底引爆了两人的矛盾。
王重霸忍无可忍,新仇旧恨一并算上,势要与韩伦决一死活。
韩伦也是怡然不惧,两人豢养的泼皮打手在洛阳城以及偃师县大打出手,以至数十人重伤。
后来,在柴守礼等十阿父的调解下,两人才勉强收手。
但最终,韩伦还是拿下偃师县的买扑权,取得最后的胜利,并以偃师县为跳板,私下将劣酒不断卖进洛阳城,攫取了丰厚利润。
王重霸...李延庆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形佝偻、眼神狠厉的老者身影。
通过乌衣台的调查以及呈上的画像,李延庆早已将十阿父各自的样貌及身形特征记在脑中。
这王重霸,或许可以利用。
李延庆自知在洛阳势单力薄,要想除掉韩伦,就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哪怕团结的对象是十阿父,只要能借用其力量,李延庆也会毫不犹豫地拉拢。
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夜色,李延庆估么着快到赴宴的时间,正准备去换身衣服,门却被敲响了。
“郎君,快到戌时了。”门外传来李石的浑厚嗓音。
李延庆回道:“你先去备马,我去换身衣服,咱们一会就出发。”
......
夜色笼罩洛阳城。
李延庆换了件略显浮夸的紫色袍衫,甚至还往衣服上洒了点香粉,与李石骑马直奔敦厚坊的韩氏正店。
此番赴宴,李延庆真的只带了李石一人随行。
如今敌强我弱,李延庆为麻痹韩伦,让他放松警惕,选择示敌以弱。
在李石第三次扭头看向自己时,李延庆终于微笑着问道:“怎么?我看起来很奇怪?”
“在下确实觉得有点奇怪...”李石犹犹豫豫道:“郎君之前可从未穿过紫色衣服,而且在下还闻到了些香粉的味道...”
“我也确实是头一次穿紫色衣服。”李延庆低头看了眼紫色衣领,吩咐李石道:
“我今日穿这身,是为了迷惑韩伦,今天的我乃是浪荡衙内,你就把我当做平常样子就好,千万别在韩伦面前露出破绽。”
李石挠了挠头,搞不懂自家郎君的想法,但还是应道:“在下明白。”
韩氏正店与李延庆的府邸不过隔了两个坊。
未多时,李延庆与李石就来到了韩氏正店门口。
李延庆一眼就看到了候在门口的韩伦。
韩伦长了张大饼脸,浑身圆滚,穿了件显胖的红色绸缎袍衫,在橘黄色灯火下,显得愈发圆润。
李延庆下了马,面带笑意,来到韩伦面前,拱手道:“韩司马,在下李延庆。”
“原来是李御史,久仰久仰。”韩伦拱手回礼,目光却在李延庆身上不断梭巡。
韩伦嘴上客气,心中却很是疑惑:这人就是李延庆?怎穿着张扬的紫色衣服,与传闻中沉稳的性格不搭啊!而且这莫名其妙的芳香,又是什么味道?难不成是女子用的香粉?
李延庆捕捉到了韩伦游离的目光,以及略带疑惑的神色,心下暗道:很好,看来紫衣与香粉起了作用。
韩伦收敛心神,咧嘴笑问:“李御史,说起来我们还没见过面吧?你如何知道我就是韩伦?”
李延庆面色如常:“韩司马天庭饱满,容貌贵气,无论谁来,都能一眼认出。”
韩伦抚着圆肚笑道:“李御史谬赞了,李御史更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两人在门口寒暄几句,肩并肩步入韩氏正店。
为了宴请李延,庆韩氏正店今日对外歇业。
按照韩伦的安排,李石留在了一楼,这里有专为随行仆役护卫提供的吃食。
李延庆则随韩伦上到二楼。
韩伦哼哧哼哧爬上楼梯,自有年轻侍女将两人引到包间。
侍女推开房门,李延庆当即注意到了包间内的三个人。
王爽、柴守礼,还有一个,难道是王重霸?李延庆心中顿时起疑:这王重霸不是韩伦的仇敌么?怎会出现在韩伦主持的宴席上?
国字脸的王爽当先起身,笑问道:“这位就是李御史?比传闻中更加英气非凡呐。”
李延庆装作不认识王爽的样子回道:“晚辈李延庆,见过诸位。”
韩伦右手划过三人,从左到右依次介绍道:“这位是当朝国舅柴司空,这位是王刺史...”
到介绍王重霸时,韩伦语气慢了下来:“至于这位么,乃是临清王重霸。”
“哼。”王重霸面色阴沉,冷哼一声,拄着拐杖起身,看向李延庆时,转瞬换了副笑脸:
“老夫王重霸,现忝为太子太傅,李御史初出茅庐就屡立大功,实在是少年英杰,叫老夫钦佩不已。”
李延庆微笑着拱手行礼:“原来是王少傅,晚辈李延庆这厢有礼了。”
好家伙,这一桌子人,可不简单,特别是这王重霸,韩伦怎会容许他也出席,其中到底有何隐情?李延庆心中思绪百转,对柴守礼与王爽依次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