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韩伦脑海中,霎时浮现出洛阳城北的大致地图。
韩伦目前所在地,乃是靠近洛阳北城墙的修义坊。
修义坊往南,则是韩府所在的敦厚坊。
北市,就位于敦厚坊的正南方,乃是洛阳客商云集之处。
也就是说,王府所在的修义坊,处在北市的正北方。
王爽离开家如果是直奔北市,那就应该是从正北方入的北市。
可据车夫调查到的情况来看,王爽却是从西北方入的北市。
韩伦很快意识到:看样子,王爽离开府邸后,并未直接去北市购买瓷器,而是先去了北市西北方的某个坊...
北市的西北方,共有政道、德进、光道、顺履四个坊。
马车的车轮缓缓转动,韩伦的思绪也随之转动:
政道坊,柴守礼就住在那儿...而光道坊,不正是王重霸那夯货的破屋所在?
嗯?
方才王爽是说谁会出席宴会来着?好像就是柴守礼与王重霸?
难道,王爽出门,是去与这两人密谋了?
一想到这里,韩伦厉声道:“快停车!”
马车骤然停下,车夫转过头,焦急地问道:“阿郎,发生什么了?”
韩伦高声吩咐:“我没事,立刻去政道坊,我要去见柴守礼!”
马车此时正好行到十字路口,火速调转九十度,直奔政道坊而去。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柴府的正门口。
韩伦火急火燎地跳下马车,冲到柴府门子面前,质问道:“你家阿郎呢?可在家中?”
门子吓得将双手护在胸前,战战兢兢回道:“阿郎正在家中,还请司马允许小的进去禀报一声。”
“在家中就好,禀报就不必了,我上门何时需要禀报?”
说罢,韩伦越过门子,径直朝柴府内走去。
门子连忙追上韩伦的脚步,急言道:“韩司马,不必急,阿郎就在府上,还请让小的给你带路。”
“带路?不需要!”韩伦回头冷哼一声,脚下步履依旧飞快:“你只需告诉我你家阿郎在何处就行了。”
柴府韩伦来过不知多少次了,可谓是轻车熟路。
门子没办法,只好吩咐仆役,令仆役立刻通知柴守礼。
而后门子再加快脚步,跟上韩伦,赔笑道:“阿郎此刻应该在佛堂祈祷。”
柴守礼自今年年初开始信佛,花巨资在家中造了座佛堂,因朝廷禁铜,佛堂中的佛像更是以纯金打造,可谓是极尽奢华。
佛堂,哼,假慈悲...韩伦心中讥笑一声,脚下步履更快。
行了没多久,韩伦来到柴府的客厅外,并停下了脚步。
客厅里干净整洁,桌椅井然有序,桌上空无一物,不像是有人聚过的模样。
韩伦端详了厅内两眼,便抬脚继续向前。
跟在后头的门子暗中松了口气:还好打扫得快,不然非叫这韩伦看穿不可。
很快,韩伦就来到了佛堂门口。
柴守礼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韩伦到来,笑着迎上前:“韩大,今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说着,柴守礼对韩伦身后的门子使了个眼色。
门子知趣地退下。
韩伦当即换上一副笑脸:“在家待着太过无趣,便想着来你这叨扰一番。”
柴守礼打趣道:“你前几日不正纳了房美妾么,怎会有心思来我这叨扰?”
韩伦今年五十有二,年老心却不老,发迹不到六年,就接连纳了八房小妾。
“嗨,这事就别提了。”韩伦摆了摆手,面露嫌弃:“那女子脾气甚是恶劣,实在无趣得很。”
韩伦虽然富贵非凡,但其恶名在洛阳人尽皆知,一般人家可不愿将女儿推入火坑。
韩伦纳的这八房小妾,要么是从妓馆买来的,要么就是通过卑劣手段强纳的。
最近,因为时刻忧心朝廷的动向,韩伦心如火烤,便想着纳房美妾来消消心火。
正巧,他手下的泼皮在偃师县发现了个貌美如花、年方十五的良家女子。
韩伦便下令他手下的泼皮使了些手段,逼着这女子的父母签了卖身契。
可偏偏这女子性情刚烈,在韩府里三番五次闹着要上吊。
韩伦顿觉扫兴,甚至有些后悔纳了这女子,便一直没对这女子下手,下令将她先关一阵子,磨磨锐气再说。
虽然成了洛阳一霸,韩伦对待女子时却不喜欢用强,他更喜欢躺着,让女子主动。
柴守礼闻言,脸上露出会意的微笑:“这样么?那就先放一阵子,待她死了心,便随你折腾了。”
说罢,柴守礼转身迈过门槛,进到佛堂内。
“我也是这般想的。”韩伦跟在柴守礼身后,也进到佛堂,并问道:
“这晦气事暂且放下,方才王爽可来找过你?”
柴守礼脚步稍有停滞,转瞬恢复正常,来到了半米高的纯金佛像前:“王爽么?他近来如何?我有些日子没见过他了。”
就在一刹那间,柴守礼的脑中经过了激烈的斗争,并决定向韩伦隐瞒实情。
如今朝廷整肃十阿父的意图愈来愈明显。
在这等紧要关头,柴守礼并不希望十阿父之间发生内斗。
若是柴守礼向韩伦袒露实情,韩伦心中对王重霸的怨火必然重燃。
这就很有可能引发两人的剧烈冲突。
柴守礼身为十阿父的老大,自认为自己是洛阳城真正的掌权者。
仗着国舅身份,柴守礼时刻想着,要维护十阿父之间,以及洛阳城的所谓“秩序”。
柴守礼很享受这种“主宰”的感觉,自以为整个洛阳在他的治下“井井有条”,本能地厌恶大规模的混乱,并时刻想要排除掉导致混乱的“隐患”。
比如韩伦与王重霸的矛盾,又比如朝廷派来监管十阿父的窦仪。
柴守礼在撒谎,这是韩伦的第一反应。
若是柴守礼与王爽多日不见,那王爽又为何会提议让柴守礼参加宴席?他王爽吃饱了撑的?
柴守礼是韩伦往来多年的老友,韩伦并不想当面戳穿,而是笑着说道:“我打算明日宴请那李延庆,看看他来洛阳到底是何等意图,王爽提议让你也出席,你怎么看?”
柴守礼燃起三根香,双手合十,对着佛像连鞠三躬:“我随你,你若有需要,我就去。”
韩伦眯着眼,盯着柴守礼的后背:“我想请你明日陪我一道赴宴,就算是我这个老友的请求。”
韩伦初步推测,王爽与王重霸会对自己不利。
而柴守礼不知为何对此讳莫如深,为了明日不输阵,韩伦还是决定让老友来给自己撑撑场面。
韩伦心中暗道:柴守礼,你隐瞒归隐瞒,我也不想追究,但我若是遇到不利,你应该不会背叛我吧?
“韩大的请求,我绝不推辞。”柴守礼很是虔诚地将三根香插在佛像前。
韩伦郑重回道:“就这么定了,明晚戌时二刻,敦厚坊的韩氏正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