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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六章 叛徒

    侍郎府贾家的东跨院里种着一棵冠盖了大半个院子的银杏树和几棵才三四年的石榴树。这个夏天,它们长得尤其茂盛,把个长宽都有二十多步的不小院子盖了个全。

    跨院的房子后面临着花园池子的水源,虽然冬日不适合人住,但是现在五六月的时候,过堂风凉爽而不阴冷,最是适宜白日活动了。

    贾儒靠着一个凉塌,廖氏在另一边闭着眼睛,拿着一个芭蕉扇有一搭无一搭地扇着。一个高几摆着茶水点心放在两人中间,并不用下人在跟前伺候。

    贾儒面前的炕桌上摆着他最爱的那副墨、白玉棋子的围棋,正一个人慢慢打谱;廖氏的坐塌离门更近一些,轻轻用扇子打出节奏,正与门口处传来的悠扬古琴声相契合,嘴角带着一抹笑,那样子怎么看怎么悠闲。

    贾儒摆了两局棋后觉得有些累。轻轻放下大孙子特意给他搜集来的上古棋局,也闭目聆听起这婉转叮咚的音乐来,神思却已经有些飘忽……

    这些日子家里家外都发生了许多事。

    贾家的子弟里他选了又选才挑出四个,多少为他们出了些力——没功名的推荐他们跟其他有些名气的师父学习,有功名的他荐了他们几家学馆去教书。具体能有什么样的改变还要看他们自己的努力了。

    女婿在都中待不住,只参加了一场武举的筹备就自荐做了行军司马去南越了。这次冯劲楠的职责就是参谋,所以相对比较安全。贾敉又在家关门闭户地照顾起孩子来,两个孩子都那么小,足够她忙的。

    冯家二老虽然担心,却也知这是他从小的志向,况且这也是一个博得封妻荫子之功的好机会,冯家人心里还是愿意的。廖氏、贾敖很心疼女儿、妹妹;贾儒记得原著里南安王兵败的地方叫“西海沿子”,只要女婿去的不是那里他就放心了。

    还有吴家……老友一直怀疑吴天佑之死是另有内情——

    一是给吴天佑献这个偏方的人现在说不清是谁,谁也不承认;二是吴天佑过去得罪的人颇多,而他的死最得利的其实却是吴家和吴贵妃。因为他的存在,皇上不可能无芥蒂地宠信吴贵妃,同时也给家族带来了很多污点。他死了,一切都解决了,这就让精明细心的吴兆卿也很难去往深里再挖了……

    有传闻说王子腾要升任九省都检点——这是在原著中得到证实了的——虽然官职大了一个台阶,却要离开京畿军事要地,这是变相的明升暗降了;还有史鼐,听说也要派一个外省的官职……

    贾蓉在秦可卿死了刚满一年就娶了一房继室,虽然人也挺漂亮,不过比起秦可卿还是差了两个档次。贾家人都不怎么看重她,其父更只是钦天监的一个司书,官职才九品。不过按贾珍之填房尤氏出身于七品城门史之家来算,这个许氏的身份还是很合适的。

    还有黛玉从荣府出来的事和贾琅八月份的乡试,还有杨氏的身子,这让他忽略了不知不觉长大了的自家孙女。

    记得她去年时还是那么跳脱,跟她二哥原来的性子像了七八成,没想到让她自己选择一样爱好的时候竟然选择了音律。贾儒虽然遗憾她没有选择棋画,暗地里却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这小丫头太能撒娇,就怕她不肯坚持的时候自己下不去手教训她。没想到她学起古琴来倒是非常有毅力,每天坚持练两个时辰的指法从未懈怠,这让他差点没跌坏了他那副价格不菲的玳瑁眼镜。

    贾b演奏的正是王维的一首《阳关三叠》。

    她此刻正坐在银杏树投下的一大片树荫中间,坐姿优美,神态投入,还焚着香炉,配合着那一弹一拨的优雅动作,虽然身量略有不足,看上去仍然很是有范。谁能想到她去年时连走路都没有超过三步能稳稳当当两脚都着地的时候呢?

    当然,小姑娘虽然在弹琴、绣花等淑女训练中稳重了很多,但是撒娇耍赖闹脾气依然会时不时出现一下,四个长辈和哥哥嫂子也非常喜欢她这种作为。她还这么小,只要在正式的场合能够知道分寸,在家里想要松快些谁又能说什么不是呢?

    “……这一段无限惆怅的意思已经表达的不错了。不过你毕竟还小,没有经过那种跟亲密的朋友分离的感觉,味道有些浅,等你大了就明白了。这不怪你,先勤练指法吧!”一段结束时,廖氏睁开眼,给了正用亮晶晶眼神望着自己的乖孙女一个鼓励的笑容。虽然她的演奏技巧不过平平,反正也只是为了自娱自乐,在她看来已经很不错了。

    廖氏虽然出身富商之家,但她从小就是被当做大家小姐来培养的,琴棋书画也都找了专人学过,指点指点贾b这个初学者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姑娘对祖母的安抚之言并不满意,轻轻地咬了咬唇,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地福了一福就下去了。

    贾儒知道,以她的倔劲,越是说她不适合弹的她越是一遍遍练得多。其实如《梅花三弄》、《渔舟唱晚》等优美活泼的曲子她已经能演奏得非常完美了,至少他这个没什么音乐细胞但是也学过许多年古琴的人弹得就没她好听。她感情丰富,演奏出来的曲子会让人心情愉悦,但偏偏不愿正视自己阅历浅薄造成的弱点,总是选择《阳关三叠》《酒狂》这样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情,让人啼笑皆非。好在他的孙女是不需要弹琴唱歌讨好别人的。

    一时高氏从外拜访回来,向贾儒、廖氏禀报说:“荣府的宝哥儿今天已经醒过来了。”

    原来她今天正是去荣府探病的。细细地描述了病情后,她有些咋舌地说:“之前那孩子不吃不喝躺了好几天,还是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破足道人出现才治好,用的就是他从胎里带来的那块玉为法器。想来那东西果然是块宝,说是放出了五彩霞光还带着仙乐呢。”

    正好贾敖前日已经销假上差,交接事务忙了几日,今天才闲些,回来得早些,也听到了这番言论。

    贾儒没看到那传说中的一僧一道有些遗憾,后来又觉得见不到也好,被他们发现自己的存在谁知道会不会一把把他的灵魂打散?虽然他并不信这些神鬼之事吧。

    倒是贾敖“哼”了一声,对高氏的说法很是不屑:“你们女人就是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它要真管用,当初就不应该让宝哥儿魇着才是;还有那次脸上烫着的伤,怎么没替他挡了呢?人都快死了才管用,就算是宝也不是什么有用的宝……那两个僧道倒是有些意思,有机会见一见才好。”

    贾儒颇为诧异地看了儿子一眼,没想到他眼力不错,已经能看得这么透了。

    那宝玉不就是补天剩下的一块破石头吗,还是被繁华世界迷花了眼的;而那僧道二人也可说是这部书里最大的神仙了……当然,这只是原著里写的。现实是他在这里这么多年也没看到什么超自然现象出现过(他自己的到来已经被忽略了),所以他仍然不会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高氏有些惊讶,但显然对丈夫的解释也有些信服。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转头就丢开了。

    贾儒询问贾敖衙门里的事务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政哥儿没什么别扭的吧?”

    “说道这个,”贾敖有些疲惫道:“其他的也没什么,政务都上手了,都有先例可循的,同僚们也算相得;只是政二哥……他那个司的郎中现在病着,他和另外一个蒋大人现临时管事。平时不直接派他的事还好,若是派他做了什么,大抵是要蒋大人另做一遍的。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些文书吗?签几个字,到他手里就比什么都难,以至于我都不敢派他的活了,倒好像我这个做弟弟的在故意排挤他一般……也难怪!他脾气过于刚正,能力又一般,行事一板一眼的,虽然已在部里十几年了,依然跟同僚们格格不入。这么多年同僚做下来,不过也只是当面说话时会给他几分面子罢了……您没看到,明明查对一番就完了的事,他非得一个一个的人去问询这些数据的来源,再完完整整算一遍,偏他的术数也就一般……别人一天能干完的事情到他这里五天都做不完!”

    贾儒点点头,对他笑道:“你也不用刻意做什么,倒伤了他的自尊。先这样,那个郎中早晚得来,到时候你就不用直接面对他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催着那人快回来呢!”贾敖也知道,他不过是跟父亲发发牢骚罢了,毕竟这种怨气是不能让旁人知道的。“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贾儒笑笑,见儿子面色沉抑,当即挥退房里的其他人。廖氏、高氏也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贾敖好像不知从哪里起头一般,只是死皱着眉头。贾儒还没见儿子这么为难过,知道这定然不是一件小事。只安慰他道:“你想起什么来就说什么,能说多少就说多少吧!”

    贾敖应是,仍然琢磨了一会才道:“父亲可知道有个唱小旦的叫琪官的?”

    贾儒眉心一跳,并没有说话,但贾敖却确定了父亲对这个人应该是有相当程度了解的。虽然父亲平日并不喜欢听戏,甚至对这一项贵族男女都很热衷的娱乐持一种否定态度,但这个琪官果然还是有些名气的,连他父亲都知道了……他很高兴不用从头去向父亲解释一个戏子的出身背景和性格为人。

    “这人前阵子失踪了……忠顺王为此大发雷霆,将长安城差点翻了个过子。王府里的下人打罚了十来个,就差拉出去卖了;世子现在还在床上趴着呢;那个戏班子也遭了连累!但是……”

    他有些迷茫地望向那缕从“福寿双全”窗框中斜射下来的阳光,它们把空气中漂浮游动着的尘埃都照的无所遁形,也让贾敖的表情显得更加朦胧。他压低了声音:

    “今儿下午,儿子去光禄寺办事的时候路过一处很僻静的大宅子——后来儿子才知道那是忠顺王元妃陪嫁的宅子——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人……荣府的赖尚荣!”贾儒的瞳孔一缩,好像被光刺痛了一般。他仿佛对接下来的话有了些明悟……

    “儿子亲眼看见那混蛋从宅子的侧门出来,穿着一身极平凡的布衣,鬼鬼祟祟的,像是在躲着人……但是他是忠顺王府的长府官亲自送出来的,语气间还十分客气,好像已经成了王府门客一般。他不过是荣国府的下人,平时哪有什么消息来源能让忠顺王看重的?知道的事情不过是贾家和贾家相好的几个世家里的烂事罢了!只有这件事……只有这件事能让王爷看重——宝玉跟那琪官说不清的关系,虽然才是这几天的事,但宝玉那孩子……他历来是混不吝的,一动/情只在席上就能跟人家拉起手来,已经有好些世家子弟都知道他们关系好……儿子恐怕,恐怕贾家这回得罪上忠顺王了!”

    贾儒就差说“儿子你怎么猜得这么对”了,贾家可不就是得罪了忠顺王吗?当然,忠顺王收拾贾家也是正好顺了皇上的意,所以这贾宝玉跟琪官的事让忠顺王恼怒与否,其实也于贾家将来的悲剧结局没什么影响。

    但是,他仍然很恼怒,甚至有种被愚弄的感觉……原来贾家因贾宝玉勾/搭蒋玉菡而被忠顺王嫉恨,人都说是薛蟠喝醉了说出去的,薛蟠不认,他还一直以为是薛蟠狡辩;原来其告密者并非薛蟠,而是这个面貌温润跟贾宝玉关系相当亲近的内鬼赖尚荣!

    薛蟠提前跟夏金桂订了婚,现在特别忙。他还以为把他支开了就可以免了这一宗仇怨呢!毕竟皇上虽然想要收拾贾家,却也没让贾家死,而实际操作者如果抄家时能手下留情些的话,也能让他的族人少受许多苦的,却没想到他竟找错了叛徒……

    赖尚荣,贾家生子的儿子,在这等级地位森严的古代理应是对贾家忠心不二的人!只因他祖母是贾母跟前有体面的老嬷嬷,他父亲又是荣国府的大管家,他一出生就得了自由身,从小也是丫头、老妈子看着养大的。他年纪还不到三十,面如冠玉,唇角带笑,平时里说话谦卑周到,贾家的世交公子都跟他交好,说起来比贾家的旁支公子还尊贵些,实是沾了荣府大光的;更何况他跟柳湘莲、贾宝玉都是好友,还有之前已经夭折了的秦钟。没想到他内里是这样一个人,主子、朋友,都是可以出卖的……他想过自己的祖母、父母还是贾家奴才的事吗?亦或是他们也参与其中了……

    赖尚荣并非科举出身,不过是他父亲拿钱替他捐的官职,一直是候补,却能够在某日一举升任实职州官,摆酒三天,羡煞贾家一干子弟和世交亲戚,更别提那些有体面的家生子了……原来,竟是这么来的!

    怪不得,怪不得啊!贾儒咬紧了牙关,觉得嘴里有些腥。

    “能拿到证据吗?”贾儒声音有些冷。

    贾敖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儿子尽量吧!这件事应该不难。”他说。

    他本来也是想要把这件事告诉荣府的。不管荣府有多不堪,贾宝玉有多么该打,这件事是这个卖主求荣的奴才说出去的,他就应该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