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周祺然的话语, 秋博宇也没露出受到打击的表情,反而是笑了笑, 道,“那最后是规划还是放大话, 真君可以帮我见证吗?”
青年的脸上是张扬的自信,一如他往日那般。这样仿佛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他的姿态,实在是……
周祺然抬手遮住了眼,从那指缝之中窥视着秋博宇的模样。
只能说不愧是符合他胃口的点家文主角吗?
“反正到时候出点什么意外之后就哭鼻子了吧。”
周祺然看起来很不以为然的样子。但是这样的姿态已经无法骗到秋博宇了。
“那真君大可记下来,用作以后嘲笑我的素材。”秋博宇听完后也没有露出失落的神情,反而是潇洒一笑,神情轻松。见周祺然态度真的发生了变化, 他也在心底确定了一下小方针。
嗯, 看来送真君礼物是最能提升好感的方式。
因为秋博宇并没有主动询问,骆元白也没像原书中那般手把手指导他如何面对女孩子,一切基本靠他的自悟。发现这一点后,秋博宇定了定神, 默默将真君的喜好记在心中。
他的师尊既是丹师也是符师, 也给他讲过符师一般会喜欢什么东西——教他这个主要还是希望他能和天枢打好关系。
不管他的性格如何古怪,脾气如何恶劣,他都是东域乃至整个修真界中,唯一一个专心研究符师一脉的存在。
因为早早察觉到了他思路的奇诡性,也意识到了他可怕的创造性,骆元白比任何人都明白,天枢的成就, 绝不仅仅只是现在这么一点。他的未来,将会变得十分可怕。
符师说是研究阵法与符等产物,但本质上,那是在研究……规则。
身为大乘期强者,骆元白比天枢比其他人更加靠近“规则”,也对“规则”有了更多的体悟,而越是细心研究,越是让人觉得战栗,仿佛他们是在无礼地侵犯某个不能接触的领域。
大约是察觉了这样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几乎所有人都不会放话专心研究规则。
但是据他的观察,天枢从未体现出接触过这份令人恐惧的气息的迹象!他试图跟他提起这个话题,得到的是他一脸的疑惑,仿佛是在听什么完全不懂的话语。
天枢从未感受到研究规则的那份恐惧,正相反,他很享受研究规则的过程!甚至觉得那是一份乐趣!
察觉到这些事情后,即便修为高了天枢不少,骆元白也愿意与天枢相交,不在他面前摆架子。
如今自己的徒弟看起来与天枢关系匪浅,骆元白自然也不愿意看到他失了这条人脉。
不过秋博宇虽然不如自己的师尊感受得那么深,也大致看出了端倪。
真君表现出来的的喜好,和师尊所谈的喜好,是有所出入的。
师尊说,真君喜欢那些制作精良的阵法产物,遇上他觉得糟糕甚至是垃圾的阵法,会忍不住去破坏消除。但是能在散修盟的藏宝之地找到的灵器,做工说到底也就一般,而且效果也一般,但是真君看起来也很有兴趣的样子。
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后来的秋博宇才想通其中的关窍——能放入散修盟秘宝的灵器,就算效果一般,也大抵是名家所出,阵法之中自然而然地带有制作的思路和想法。或许表现出来的效果很一般,但是真君最不在意的就是那个。藏在那些阵法中的“构思”“想法”才是他感兴趣,会去琢磨研究的东西。
而周祺然破坏掉的,多半是刻在阵法或是其他显眼东西上的阵法,一般是新手所做,思路繁杂构思混乱,就像是让书法大家去看初学孩童的作品那样,能不现场撕掉就已经是给面子了——而真君正巧不想要给那个面子。
“你还挺有自觉的。”周祺然撇嘴道,“这大概算你难得的优点了吧。”
“谢真君夸奖。”秋博宇只笑嘻嘻地接受这“夸奖”,并接着道,“之后我将随师尊去参加那丹师大会,真君会去吗?”
“……”周祺然顿了顿,低声道,“既然你师尊都去了,我这个多余的去做什么?”
他需要盯着这小子,只是防止他出意外而已。
而有修为更高的骆元白跟着的话,自己就根本没有去的必要了吧。
看着秋博宇期待的眼神,周祺然只觉得心中烦躁。他不想看见这么期待的眼神,又想到自己之前因为情绪失控做出拿这小子泄愤的事情,他就更加烦躁。
这样的话,不是与那人渣越来越像了吗?
“真君怎么会是多余的?”秋博宇反倒先摆出了一副惊讶的模样,“真君对博宇来说很重要,所以……”
话未说完,秋博宇感觉到一股气息突然逼近,随即一只手蒙上了自己的嘴,那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闭嘴吧你。”
浓浓的威吓。
秋博宇在那瞬间睁大了眼,虽然心知真君是不会真的伤害自己的,但是在那一刹那,他还是被骇得失了神。
那样的沉重只在片刻之间,很快周祺然的身影便消失无踪,大约是用元婴期修士的实力,以他难以察觉的速度,离开了吧。
秋博宇在原地愣了许久,差点连呼吸也给忘记了。定了定神之后,他长呼了一口气,两手触摸自己的脸颊。
刚刚……刚刚刚刚的那是真君的手?
虽然不明显,但是他清楚地感觉到了,真君的手盖住了自己的嘴。
就……嗯……那个……
他有点小激动。
不,是很激动。
那触感仅有一瞬间,大概是真君盖住他的嘴,阻止他接下来的发言后又收了回去。即便是这样,也能让秋博宇有些心痒难耐。
在他明白自己心意之后,他与真君之间的亲密接触并不多。在这样缺乏触碰的情况下,真君竟然让他碰到了他的身体……
有些,意想不到。意识到之后,就会很兴奋。
秋博宇完全没把周祺然那若有若无的威胁放在心上,而是将注意力转到了其他地方。看着落星潭那平静又美丽的湖面,青年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收到了鼓舞。
如果……如果以后,他能正大光明邀请真君来到这种地方……就好了啊。
周祺然迅速离开后,看了眼自己的手。
……总之算是没出手吧。
那傻球也太不会看人脸色了吧,他都表现得那么不爽了,竟然还不知道收敛,成天惹他生气。
【所以你决定不去了?】
系统问道。
“……”周祺然沉默了一会儿,视线偏移到别处,“那戒指老爷爷纵然比我强,估计也想不到后面这小子不是去中州,而是去了其他地方吧?”
就像是要说服自己那般,明明系统没有发问,周祺然还在自言自语,“虽然被我搞出了很多蝴蝶效应,但是傻球的升级路线大体上还是走的原书的路线。如果丹师大会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那傻球在骆元白的护卫下估计能平安通过天堑林的考验,然后……剧情就大不一样了。
原书的路线其实总结起来很简单,东域成长和磨练炼丹技术,因遭到暗算沦落西域,遇上后宫,拜师学习炼器,打败了一直纠缠着他的暮玉之后得知家族内情,愤而回到东域复仇,接着到南域探寻自己的出身血脉。
这最后的最后,才以元婴期的修为,到达最后一块地图。
也就是没了后文的中州。
“系统,你知道那本书后面的剧情吗?就傻球到了中州之后的剧情。”
【……那段数据并没有后续。】
系统和周祺然一样,很关注这作为基础的“原书剧情”。而她获知的数据并没有比周祺然多多少。那段数据进行到那里之后,就消失了,仿佛没有了后续。
“这样啊。”周祺然眉目微敛,看上去心情并不怎么样。他的手一下一下地点着小舟,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也就是说,如果傻球趁着现在一鼓作气通过天堑林的考验,可能一切都要改变咯?”
那几乎是相当于他救了老爷爷一般的,意义非常重大的改变。
小小的蝴蝶,怕是已经扇出了好几个龙卷风。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系统,如果傻球就这样一路顺畅下去,你说……原书的那些路线那些资料,对他还有用吗?”
【……姑且能作为数据来使用。】
“你……还能知道他之后会遇上什么,发生什么吗?”
系统似乎是看出了什么,默默道。
【我只是收集和总结数据,并不能对数据做出预测。】
周祺然略微点头。
这样看起来,他大约,是要失去提前知道剧情这一点了?
也不知道傻球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得知本该知道的事情,以什么样的姿态去经历已经与原书之中情况不一样的事情。不过,那好像都是与原书剧情毫无关系的事情了。
就像他一直所见的,傻球和原书相似,但又不同的处理方式。
即便如此地不同,那小子本质上,还是很像原书之中的那个存在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小子的崇拜保质期,还剩多久?
对于帮不上忙又拖后腿的队友,原书主角可是很干脆地将他们留在了原本的地图,而自己启程走向了新的巅峰。
虽然周祺然已经能够克制情绪了,但他内心的不安似乎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呢。
系统看出了这一点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或许才是周祺然坚持以恶劣态度对待小球的根本原因之一。
小球的本性,让他觉得不安。在如今路线不同的情况下,小球要是展现出了不同的性格估计会缓解很多。但是要命的是,即便是走了这么偏离原书的路线,傻球,还是很像书中的那位主角。
最多是因为原本在戒指中进行指导的老爷爷不在了,对事情做出的判断有所区别。
虽然他面对周祺然的态度足够特殊,甚至已经已经要用超乎崇拜的“狂热”来形容了。但是一旦意识到他的本性,本就有心理阴影的周祺然,根本不敢敞开心扉。
大概小球自己也没想到,横亘在他与周祺然之间的,会是这么虚无缥缈捉不着影的事情吧。
照这样的情况来看,小球想要获得周祺然的信任,还是有段路要走的。
毕竟这样的不信任要破解也容易,那就是小球在周祺然实力弱于他的时候还保持着这样的态度。
但是仔细想想,这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层金丹呢。纵然小球再努力修炼,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唉。
系统总结出这些数据后,忍不住感叹。
周祺然这样的心理阴影,和被心理阴影搞得扭曲的性格。
果然很难处理啊。
虽然她已经很习惯应对各种脑回路清奇的神经病,但是周祺然这种,她还是第一次见。
秋博宇在散修盟闭关了一段时间。
其实说是闭关也不对,严格来讲,是骆元白用高强度的训练去磨练自己的这个徒弟。
不管是功法的运转运用也好,还是丹师一道的理解与融会贯通也好,一旦开始训练开始教学,骆元白便会变得有些不近人情,对待秋博宇表现出来的成果也极尽刻薄,吹毛求疵。
周祺然也就这时候才堪堪反应过来,云霄大比上的傻球表现那么优秀,除了他自己天资不错,这骆元白的训练估计也功不可没——看原书就知道了,这是个对学生要求特别高的严师。
也难怪原书里他的徒弟要那般下血本坑害自己的恩师。
周祺然不是为那位炮灰申辩,只是觉得,可怜之人有其可恨之处。在压根不注重心理教育的修真界,骆元白怕是不清楚自己那样的反差——平时是温柔好说话的老师,一旦训练起来便变得冷酷无情极尽压迫,若是沟通不好的话,分分钟就是反目成仇的引子。
更别说那徒弟从一开始就被骆元白带在身边,享受着庞大的资源,也感受着庞大的压力。所以到了后来,他的心态就崩了,丧心病狂到对一手培养了自己的恩师下手。
想到这里,周祺然又以神识多看了两眼。
他知道骆元白肯定会发现他的神识,但是他就是要做得坦坦荡荡光明正大——我就是用神识查探那边,怎么着?
照常理来说,以神识扫视比自己修为高的修士,是种不礼貌的行为,但是周祺然会是在意这种事情的人?
秋博宇这段时间一直连轴转,刚修炼完这个就要补足那个的不足,还没掌握好那个,就要回头来处理这个,这段日子下来,也是目露疲累之态。
因为有上一个弟子反目成仇的阴影,发现了这个端倪后,骆元白赶忙问,“徒儿,如何?还撑得住吗?用不用休息一会儿?我的教学方法可能有些苛刻……”
“不。”秋博宇粲然一笑,“我要继续。”
“哦?”骆元白接着道,“还要继续?”
“是的。”秋博宇一把抹去额头上的汗,坚决道,“我并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间,我需要快一些,更快一些,别人用走,我要用跑的速度,去冲到前面!”
如今他修为进入了瓶颈期,丹道也渐渐感觉没有明显的进步。现在的他,最重要的事情是脱离现在的瓶颈期!
他的目标是中州,在现在还没达到中州的时期,他必须给自己储备好足够的资源和能力。
如果师尊的话语没错的话,在中州想要占得一席之地,仅仅靠修为靠战斗能力是不够的。
“你有这份进取心,是好的。”骆元白看到秋博宇的眼神之后,微微睁眼,随即又眯起眼来——他笑了。
自己现在的这个徒弟,真的很不错啊。
这坚毅顽强的眼神,怕是中州的一些家伙都不曾拥有。有这份坚持,只要不出意外,这年轻的修士必将开创属于他的传奇。
天枢到底是去哪里挖的这个苗子啊?
眼光也太好了些。
“既然这样,那为师给更加尽力了。”有感于秋博宇的坚持,骆元白道,“不过徒儿你要记着,不是一味的努力就可以成功,还是要有适当的放松,不然心上的那根弦绷得太紧,到头来是会断的。”
“……谨记师尊教诲。”秋博宇恭敬道。似乎是为了让其放心,他接着道,“博宇自有分寸,还请师尊不用担心。”
一道白光从外边飞来,骆元白看了一眼,收回了准备拦住那攻击的手。于是秋博宇猝不及防地被包住,瞬间失了平衡离开地面。
“清元大友你如此放心,就不怕我对你的好徒儿下手?”外边传来周祺然的声音,带着几分不以为意,和浓重的嘲讽。
“天枢小友的脾性,我还是稍微有所了解的。”看到秋博宇的狼狈之态,骆元白笑了笑,
“我的脾性?”周祺然缓缓地来到门边,道,“你是说我出了名的难相处和爱搅事这样的脾性?”
虽然语气有些冲,但是周祺然的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笑的。足以看出两人关系不错。
“呵。”骆元白笑道,“那天枢小友,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没啥。”
周祺然伸了伸懒腰。身后的白虹绢丝缎都快把秋博宇包成了一个白茧。“都说要张弛有度,你这是准备把你徒弟的精力消耗光,然后带着昏迷的他去参加那什么丹师大会?”
“哦?”骆元白也看出了周祺然的意图,“我正有让徒儿休息的打算……”
“嗯,你再不这么打算,我看这小子可以直接栽进那鼎炉里了。”周祺然道,“我本来还在想你们师徒俩能无聊到什么程度,没想到还真的这么无聊,不是练习就是练习,太无聊了。”
连续说了好几个“无聊”之后,周祺然对骆元白道,“我说清元大友啊,你一个几天几夜不睡觉还生龙活虎的家伙,让一个修仙刚入门的家伙陪你一起生龙活虎,你都不觉得害臊吗?”
说罢,他指了指身后的白茧。
那秋博宇最初还是清醒的,但是那股劲过去,又被白虹绢丝缎给限制了行动,不知不觉便眼皮低垂,睡了过去。
见那小子睡了之后,他控制着白虹绢丝缎放下这小子,然后看向骆元白。
“我说清元大友啊,在训练人的时候,也得考虑一下小辈的极限吧?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撑住’来挺过去的。”
所以他说原书中骆元白这老头的徒弟会心理扭曲完全不是奇怪的事情。
骆元白教导徒弟,用的是地狱式魔鬼训练。他有着修真界大多高级修真者会有的一个毛病——不清楚小辈的能力极限到底在哪。站在高位太久,其实也失了往下看的能力。
毕竟你走在路上的时候,会去思考一只蚂蚁能使出的最大力气是多少吗?或许会有人对此有研究,但是骆元白和周祺然,都不是这样的存在。
其实周祺然在围观了这几天骆元白训练徒弟的方式后,他对骆元白的前徒弟竟然没有练到猝死而感到惊奇。更让他惊奇的是,傻球竟然凭着一股意气,给撑下来了。
要不是系统通过数据告诉他傻球快要到极限了,估计他也要被骗过去。
这小子到底算个怎么回事?!完全都不考虑一下自身的身体极限吗?一半的妖修血脉就是这么用来浪的嘛?
周祺然咬咬牙,果断出手打断了教学。
事实也证明那小子是强撑着的。高度消耗的灵气和精神,哪是那么容易恢复的?一旦停下来,泄气了,他便会陷入巨大的疲劳之中。
这点倒是和原书不太像,原书的主角升级还是比较胸有成竹,一步一步稳健地上去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仿佛是想要追赶着什么那样,透支着精力去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