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 骆元白发现自己的预想落空后,稍微有些小失望。换做是他当年的话, 那可是……
咳咳。
骆元白正了正色。
其实这样也不是不好。
能修炼至如今的境界,骆元白当年自然也是同辈之中的天资过人之辈。只是在年少意气过去后, 他渐渐发现,随着时间的沉淀,当年的友人,总要分道扬镳走到不同的方向。
有个可交心之人,有人陪伴,自然是好事,但是若是陪伴之人不能陪到最后呢?
最终也将酿成遗憾与彷徨, 严重些的, 甚至心境都要出现裂隙,被心魔乘虚而入。
想到中州开始流行起来的诡异风气,骆元白便略微皱眉。
“徒儿啊。”骆元白感叹道,“珍稀一下身边的人吧。待到你以后成长起来, 你便能发现这是多么可贵的宝物。”
“弟子明白。”秋博宇看着骆元白, 若有所思。
看师尊的神情,这番话定然是他的真心话。
也就是说……
他嘴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幅度。
真君跟师尊关系不错,只要自己保持“想要追随,陪伴真君”的模样,师尊便会给自己提供帮助。待到以后他的心思暴露了,只要解释到位,师尊恐怕也不会像寻常修士那般排斥。
境界高了, 便能脱离庸人的枷锁。秋博宇在骆元白在周祺然身上看到的,正是这样的自信与潇洒。
“对了,师尊。”秋博宇道,“我想……”
从宫红月那边落荒而逃后,周祺然选择在宁阳城里边游荡。
只能说散修盟不愧是散修盟,各路散修聚集之地,比之汾安城,不知乱了多少倍。相对的,能满足他恶劣性子的热闹,也还真不少。
拍卖场在有条不紊地重建中,修士的行动力比之凡人不知快了多少倍。明明当初都被轰塌了,现在已经重新建出了一个大致的外形。拍卖场的周围,也因为遭到了破坏而进行修缮。
但即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宁阳城也只是气氛紧张了一些。
非常,适合,搞事。
周祺然眼中放出令人不安的光。
至少比永西村那种只能欺负欺负小孩的地方好多了。
“果然还是人多的地方比较有趣。”周祺然感叹道,“欺负小孩子挺没劲的。”
原来你还知道欺负小孩是件很无聊的事情啊。
系统看着周祺然的兴趣,也是很无奈。
明知道无聊还要做吗?
宁阳城,又将迎来一波大骚动。
而且这次的骚动要比汾安城更大更乱——因为周祺然无聊过头了,趁着系统还没掉线,要来了散修盟中人的数据,而后重点挑出那些适合搞事的情况,接着嘛……催化一下后,看好戏。
他就像是个拿着危险玩具的恶劣小孩,对着周围的人们肆意挥舞,搅得人们人仰马翻。
毕竟,这是一个……快乐建立在别人烦恼之上的人。
在这样捣乱了一会儿后,周祺然突然看到了某只小纸鹤。
理性上他很想直接出手将它给干掉,但是某种犹豫的情绪上来后,回过神,纸鹤已经停在了小舟上,一副随君处置的模样。
“……”
周祺然顿了顿,像是弹走什么恶心的小虫子那般,将纸鹤弹开。但是由于他自己当初设下的阵法,纸鹤又乖巧地飞了回来。
周祺然再次后悔自己当初开发这玩意的时候,想得太面面俱到了些。
他表情变了变,一番纠结之后,还是打开了纸鹤。
果然如他所想,这纸鹤不是骆元白那老头传来了——这么近的距离,他想过来那是分分钟的事情。青年低沉的声音响起,那宽厚沉稳的声线若是个小姑娘听了,免不得要内心嘭咚一两下。
可惜唯一听众一脸嫌弃。
“真君,这段日子我自觉学有所得,有些话想要对真君说。明日的落星潭,真君能来吗?”
与以往不同,这次秋博宇似乎走简短路线,短短一句话便将事情交代完毕。周祺然听完了,还愣愣地多看两眼已经拆开的纸鹤。
这小子突然话这么少?
上次接到这样的纸鹤的时候,他如约去了泉边,最终得来的是那小子莫名其妙的许诺,一把把人给拍进了水里之后,周祺然便离开了。
总觉得碰上那小子,自己的情绪总要很奇怪。周祺然下意识对这纸鹤的邀约有些抵触。
甚至他和之前的骆元白想到了同样的一件事——人家小姑娘爹都走了,你近水楼台的,还不赶紧去安慰安慰?
【所以……】
系统默默出声。
【你去不去?】
“好歹我也是个元婴真君吧,那小子叫我去我就去我还要不要面子了。”周祺然满脸写着不乐意,将那传音纸鹤收入了空间道具。
话虽这么说,系统观察他的数据,发现他的行动轨迹在约定时间前不断地往秋博宇约定的地点那边靠。
……
嗯,该怎么说呢,某种意义上,还是挺符合周祺然的性格的。
特别是他现在冷静了一些。
系统只能默默祈祷小球不要作死地触怒周祺然,让他丢掉如今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
根据数据,周祺然情绪波动最激烈的时候,往往是小球做出什么示好举动的时候。
宁阳城外的落星潭,是一处有名的约会去处。不知有多少小情侣在这里许诺了彼此,定下了终身。传言当年一对有情人因为遭到家族的反对,携手出逃,在这落星潭处愤而殉情,于是形成了这么一处极美的景观。这样凄美的爱情似乎总是能触动女修们的心绪,加之落星潭景色很美,便成了修真界小情侣们的幽会首选之处。
周祺然向来是无视各种“禁飞”“禁空”规矩的,反正他的小舟有隐匿身形的阵法,一使出来,没有多少人能注意到他就在旁边——卓吃货那个狗鼻子是意外。
现如今,他便在落星潭上空,看着“猎物”们毫无自觉地踏进他的陷阱之中。他甚至还贴心地放了个阵盘,布了个阵法,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侵入落星潭,同时在他唤醒阵法后,除非修为高过他,否则没法进入落星潭。
【有时候我觉得……】
系统看着周祺然昨晚了全程的布置,只觉得……难以形容。
【在“恶劣”这一点上,你可真的是做到了登峰造极。】
“承蒙夸奖。”周祺然做完了一系列前期准备后,略微伸了个懒腰。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大概……”周祺然看着天边的落日余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宁阳城,默默搓了搓手,一副等待看好戏的模样。“等天色更适合一些的时候。”
那一夜,是一大群人的噩梦。
谁也没有想到,有人会在落星潭这样的地方,布下阵法。而阵法的效果,是将阵中修士在落星潭范围内的对话,放大了之后传递到宁阳城!
整个宁阳城!
情侣间的私密情话。不见得光的暗通款曲,还有各种各样的,藏在夜幕下的言论,统统被挑开了幕布,公开给了所有的大众!甚至有些修士的亲密行为声音,也被传播开来!
这些繁杂的声音中,自然是有人认出了熟人,有人想去算账,有人想去通知,还有人想去看看是个什么光景,修士们一窝蜂涌向了落星潭,却被拦在了外边,不得进入之法。
而罪魁祸首正在落星潭上方,嘴角带笑,用阵盘控制着阵法的运转。
【根据数据,左前方树下有一对,正在盘算如何谋夺兄长的家产。】
【根据数据,正前方第三棵树下,内奸交换情报。】
【根据数据,落星潭谭边十点钟方向有一对,男方出轨。】
“嗯哼。”
周祺然轻笑几声,指尖轻点,被盯上的那些修士浑然不知,他们的对话已经被公示给了所有修士。
系统处理着庞大而繁杂的数据,给周祺然提供帮助。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搞出这种折腾计划的周祺然,其实还挺手下留情的——他将阵法设置为被他选中的人的声音才会被传递到宁阳城。那些正经谈恋爱的修士他一个都不搭理,专挑各种“非正常”情况转播。
因为落星潭很有名,还真的成了不少人私会的场所,被放过的正常小情侣没多少。
大量的修士聚集在落星潭外,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不知为何突然就进不去的地方。
周祺然估摸了一下气氛,觉得差不多了之后,便以神识控制阵盘,让其进入第二阶段。
那一瞬间,没有被周祺然标记过的小情侣们,统统被排斥出了阵法外边。还在不明所以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外边虎视眈眈的修士,内心一惊,忙藏入人群之中询问情况。
因为他们被排斥出来后都是落在了比较隐蔽偏僻的角落,急急忙忙出来询问情况后,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还留在阵法里的,便是被周祺然标记过的那些人。
“其实你的数据,某种意义上还是有用的嘛。”周祺然看着下面的情况,略过一些辣眼睛的场合,笑道,“这下,恐怕要比我想的精彩许多了。
在某个合适的时机,那防御的阵法,被周祺然给关掉了。
修士们一下子涌进了落星潭。
过程如何暂且不表,反正是周祺然最爱看的大热闹就对了。
此时此刻,还在散修盟的众人,得知这件事时皆是一脸愕然,完全想不到天枢真君会搞这么一通大事。
骆元白捋了捋胡子。
“我还在想那小子在做什么呢……果然是他的性格啊。”
甚至他还感叹了一下,“比起在中州的时候,这小子也留情太多了。”
“真君吗?”
听到骆元白的感叹,秋博宇立时放下手中的灵植,看向骆元白。
骆元白也习惯了这小子特别关注天枢的小模样了,大约也是觉得这事情有趣,便把宁阳城的情况给他说了。
“是真君做的嘛?”
“是啊。”骆元白微微仰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当师尊的修为是假的?”
“不……只是看真君的性格,他并不像是喜欢被人以神识查探的样子。”
“他啊……你说得还真没错。”骆元白道,“一般来说,低境界是察觉不到高境界查探的神识的。但是那小子大概是天赋异禀吧,即便是你师尊我的神识,扫到他身上的时候,也会被他发现。他确实不喜欢被人用神识查探,每次发现了,脸色都很臭。”
“也亏了他这样的古怪脾气,虽然在中州他很受欢迎,但真的想和他深交的,并没有多少。”
秋博宇听完后,默默掏出小册子来,记下这一点。
师尊是自己认识的修士之中唯一一个修为比真君高,又和真君关系不错的修士,自己需要在他身上获得尽可能多的情报。
只有看向更强大的人,才能发现自身的缺漏和不足。本来秋博宇对自己的水平不说自满,也是挺满意的了。但是骆元白来了之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多个错误习惯,还有一些容易发生失误的细节。
简而言之,就是不成熟。
炼丹最关键的便是灵植入炉之后丹师对其的控制。炼制,提纯,直到最后的凝形,不论哪个环节,都不能懈怠。而且炼丹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那样将灵液揉成一团之后便行了。
四品以上的丹药,有不少是材料之间就有互斥的现象。若是贸然将其暴力糅合在一起,先不说可能连丹都无法成型,那未融合的冲突药性在带来效果之前先要给服用者带来生命危险。
没有效果的丹药,谈何成丹?
骆元白在进入教学状态的时候,从来都十分严厉。他斥责秋博宇在过去的日子里没有对丹道保持着敬畏的态度,仗着已经熟练便随意处之,甚至有些许火候掌握不对的情况。在来了散修盟之后,就一直把秋博宇关在屋内,以高强度的训练来指导他,偶尔才会让他歇一歇,谈一谈其他的事情。
虽然严厉,但他也给秋博宇带来了大量的前人经验,秋博宇自然是心怀感激地接受。
转眼间,秋博宇约定的第二日到了。
落星潭经过昨日那一遭,今日异常冷清。
那日那些人的话语被公开之后,就像是掀开了幕布的闹剧,修真界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混乱中——谁家闹大义灭亲了,谁家又闹分家了,形象正派的人物私下里污言秽语,相貌堂堂的修士会跟情人炫耀自己哄骗了多少女修等各种各样的形象崩塌……
因为是落星潭这样的地方,爆出来的话语都带点儿桃色。如果不巧正好有人被绿了的话,听到那样的对话,自然是怒气爆棚。
而这么大的事态,怎么不会影响到其他的事情?以此事为引,竟是有好几个地方的势力都洗牌了。有人被攻击德行有亏,有人疲于安抚家族内部纷争,更有人因为计划败露而策划遁逃。
反正短时间内,落星潭这地方,是没人敢来了。
趁着夜色,秋博宇避开人群来到了落星潭。
落星潭边芳草萋萋,潭面就像是打磨过的镜子那般,在水中映出了一幅星空。绿色的小光点轻轻飘浮,那是某种特殊的灵植,它会在夜晚绽开花瓣,带着萤光的花粉飘飘悠悠进入空气之中,独有一份轻灵诡秘的美。
仿佛夜空中的星都坠落下来那般。
论景色,在这宁阳城附近,落星潭是一霸。
待在潭边的时候,秋博宇心中还有些忐忑。虽然以他的推测,真君多半会来。但是推测仅仅是推测。他并不能保证真君一定回来。兴许那个人正在别处,看着他掀起的大波澜呢。
会玩这么大的手笔,真君果然是真君。
会邀真君来这种地方,秋博宇自然是有他的小小私心。这可是修真界内出了名的约会好去处。
他和真君……
一个很美妙的想法呢。
就在秋博宇忐忑的时候,他看到了那眼熟的小舟。那一瞬间,他眼中仿佛也落了星,几乎是瞬间亮起来,期待着看向那边。而如他所想的那般,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坐在那小舟里边。
也和他想的一样,不是什么开心的表情。
不过算啦,真君能来自己便很满足了。
“有什么话?”周祺然恍惚间感觉自己回到了永西村的那个晚上,“就连你那个师尊,也没有那么大面子让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若是又是什么无聊的……”
“真君!”秋博宇道,“之前的那些小东西,真君可还喜欢?”
“……”
周祺然沉默了一下。
“哼,又提这个,你想做什么?”周祺然微微抬起下巴,俯视着这名模样俊俏的青年,“让我别忘了你送过东西,好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自然不是。”秋博宇一听周祺然这话,心中也大概清楚哪些东西能让真君有多大的兴趣。
真君如果没那么喜欢那些东西,到了现在这时候,便会把那些东西抛在脑后。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要思考新的能送给真君讨好真君的东西了。
但是看真君现在的模样,他应该还没有对那些东西失去兴趣。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满意了。
真君开心就好。
“博宇送东西给真君是博宇自己擅自做的决定,与真君无关,所以真君也不需要因此为博宇做什么。”秋博宇深知面对周祺然时以退为进的重要性,接着道,“若是拿那些东西来让真君满足博宇的什么愿望,那不就成了交易吗?这样的话就与博宇的心中所想有所出入了。”
……
他倒宁愿这是一场交易。
秋博宇的回答太过“懂事”,让周祺然感觉心中憋了一口气。
要是换做其他人,被人这么用心地讨好,再怎么样也会开心吧。
可偏偏这小子讨好的是他。
周祺然抬起手,但很快又放下,尽力让自己忍住,别一个不爽就出手。
“真傻。”
憋了半天,最后周祺然只剩下一句嘟囔。
察觉到周祺然态度的微妙改变,秋博宇感觉这是最能抚慰这段日子劳累的事情了。
“其实邀请真君,是因为这段日子,我想清了一些事情。”秋博宇接着便切入正题。
“嗯?”
“真君问过博宇对于未来的目标吧。”秋博宇道,“只是博宇那时候并没有答上来。”
周祺然问得突然,秋博宇当时都在思考其他的事情,竟是忽略了这个最根本性的规划。现在想起来,他觉得当时的自己肯定要给真君留下不好的印象了。这几日在师尊的高强度指导下,秋博宇也静心思考了这个问题。
一个早就该定下,却因为他的疏忽和不成熟,被忽略的问题。
“东域之中虽然元婴期修士不多见,但是金丹期修士还是有的。天堑林的考验准入线是金丹,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东域还有不少金丹,排除各种各样的原因,我推测首先是天堑林考验难度高,其次中州的环境让能通过的金丹怯步了。”
想想也是,明明在东域之中已经是可以傲视群雄的实力,到了中州反而成了食物链最底层,总归会有修士受不了。
周祺然微微点头。
这傻球这些地方倒是没说错。
和原书一样,脑子挺活的。
“这几日和师尊谈过之后,我也发现自己的紧张度不够,有些太随波逐流了。其他人的平庸不足以成为我休息的理由。”
“修仙之途,本就意外频发,过细的规划于修仙之途并无多大异处。但是……”
秋博宇抬头,直视周祺然的双眼,“丹师大会结束后,我会去挑战天堑林,夺取进入中州的机会!”
这当然是和原书的发展不一样的。
这小子在丹师大会结束之后倒霉催地被盯上,倒霉催地沦落到了西域,不倒霉地勾搭到相当于正宫地位的一个妹子。
但是看到那仿佛直击灵魂的双眼,周祺然下意识移开视线,有几分不自然之态。
“这不叫规划,这叫放大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