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苍山巅,是公认的贫瘠之地。
这里灵气匮乏,一片荒芜,几株枯黄的野草在呼啸的山风中微微颤抖,很难想象它们为了生存都经历过什么。
四周山石陈列,光秃秃的一片,一眼望去,方圆十里之内看不到一个人影,甚至连野兽的身影都极为少见。
今天的南苍山巅天色昏暗,乌云压得很低,把整个山巅都覆盖住了。几道闪电在云层中闪烁,不难看出随时都有可能下起瓢泼大雨!
这种天气在南苍山巅十分常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这种雷雨天气。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山巅上,竟然出现了活物,而且还不止一个!
山巅之上,十一头雄壮的虎雕匍匐在地,它们排列整齐,像是受过训练的军队,少了一些野性,多了一些温驯,失去了身为二阶凶兽该有的凶悍和孤傲。
这样的猛禽在这个灵气匮乏的地方很少出现,不仅因为山巅上没有可以容纳它们庞大身躯的地方,还因为此地无法提供它们每天所需的大量肉食。
十多道身影站立在虎雕的前方,沉默不语。他们的穿着打扮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表情都相差无几。那一副副肃穆漠然的面孔,仿佛是参加一场神圣的祭祀。
出现在山巅上的这群人中,只有那独自向悬崖边走去的少年与其他人格格不入,脸上露出轻蔑的微笑,仿佛对这场神圣的祭祀不屑一顾!
少年模样清秀,身材匀称,一头黑色的长发披肩,衬托出白皙如玉的肌肤。这样一个俊逸的少年,若是他出现在繁华地带,定会引来许多少女贪恋的目光。
只是他脸色苍白,没有血色,脚步缓慢而又沉重,身体在山风的吹拂下略微摇晃,像是大病了一场还未痊愈,却又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痛苦的表情。
悬崖边上山风猛烈了许多,少年的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山风吹落进这深不见底的悬崖底下。
他凝视了悬崖底部片刻,转过身来,对他身后的人露出灿烂的微笑,目光落在了那个大哭起来的小女孩身上。
“小怜别怕,这是去找爹娘的路,你要乖乖听三爷爷的话,等哥哥找到爹娘后就回来看你!”
少年的笑容变得和煦,眼中带着不舍和怜爱,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还未成年的幼妹。他很想上前抱住他那个可爱的妹妹,替她擦干眼泪,可他害怕,害怕下一刻会更加舍不得。
他没有因为自己即将死去而悲伤,只是很心疼他的这个妹妹。他这一死,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就一个至亲都没有了。
“聂玄,你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小怜受委屈的!”那牵着小怜的老人说道。只是他的目光闪烁,夹杂着几分愧疚,或许之所以他会这般承诺,正是因为这份愧疚吧!
山风将小怜的秀发吹起,有几丝黏在她的脸上,泪光闪烁,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看得心疼。
就在这时,一直淘嚎大哭的小怜挣脱了老人的手,向少年冲了过去,扑进了身体虚弱的少年怀里。
“呜呜··哥哥···呜呜···”小怜泣不成声,因为大哭着,单薄的身躯颤抖不停。她那纤细的小手死死抓住少年的衣襟不肯松开,将头埋进少年的怀里,眼泪顺着她小脸上的泪痕,侵湿了少年的衣衫。
聂玄,天云国帝都聂家的第一天才,也是整个天云国的第一天才。他的武道之路堪称奇迹,十五岁就达到了武魂之境,是天云国建国以来,从未出现过的妖孽。
他的风头一时无两,就连天云国主召见他时,都特许他不用跪拜。这种待遇休说是同龄之人,即便是聂家家主也没有得到过。
若不是聂家之人都可以证明,只怕没有人会相信这个站在悬崖边上,被山风吹拂得身体微晃的孱弱少年,就是天云国享誉盛名的第一天才!
聂玄面带微笑,怜爱地抚摸着那颗幼小的头颅,低声道:“小怜不哭,再哭就不漂亮了!以后要乖乖听三爷爷的话···”
话刚说到一半,声音哽咽得难以自己,他抬头望天,深呼吸了一下,调整好了情绪后又微笑道:“记得要好好修炼,哥哥会回来的!”
在这悲伤的氛围中,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只是看这两兄妹的目光却略有不同。都说生离死别是人们都会经历的,可即使是那些见惯了生死的老人也难以在这幅画面下保持平静!
聂玄想要拉开小怜,但因为小怜抓得死死的,加上他身体虚弱,难以挣脱。那双小手擦过眼泪,有些湿润,被山风吹拂过后,也有些冰凉。聂玄轻轻的握了握,试图最后一次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双柔弱的小手。
小怜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或许她已经知道,只要她一放手,就再也见不到她的哥哥了。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相拥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上,让人十分担心他们会一不小心掉落下去。
聂玄同样舍不得与小怜分离,可即便再不舍,也终有离去的时候。无奈之下,他只有对三长老投去乞求的目光。
三长老托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少年,抱住小怜的腰肢,轻声道:“小怜听话,跟三爷爷回家!”
“我不回去,呜呜··我要跟哥哥在一起,呜呜··”当三长老用力抱住小怜时,她大声哭喊道。
三长老狠了狠心,掰开了她那抓住少年衣襟的小手,强行将不停挣扎的小怜抱了起来,快步往回走去。
“放开我,我要哥哥,呜呜···哥哥···”小怜大哭大闹,却挣不脱三长老那犹如铁钳一般的大手。
她努力回过头去,却连眼角的余光都看不到聂玄,哭泣得更大声了!
“三爷爷,呜呜··我要哥哥··”
“你们都是坏人,我恨你们··呜呜···我不跟你们回去··我要跟哥哥在一起···”
她的哭喊声在山谷回荡,只是这哭喊声并不能如她所愿,换来的是所有人的沉默,包括她那一直疼爱她的哥哥。
“聂玄,虽然事出有因,但却不能掩盖你弑父的事实!我聂家的族规不可废,族规上写得清清楚楚:杀兄弑父者,天葬!”聂家家主聂震天神色冷漠,对聂玄大声喊道。
家主的威严被聂震天展现得淋漓尽致,他站在道德审判的高度,像是一个公正严明的法官。
在即将死去的这一刻,聂玄的脸上却没有出现后悔的模样,这场审判似乎对他并没有多大的意义,有的,或许只是一种解脱。
他面带微笑,对聂震天道:“家主不必多说了,聂玄弑父是不争的事实,死不足惜。只是小怜年纪尚幼,不太懂事,要是有言语冲撞了族人,还请家主看在她孤苦无依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
从此之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他聂玄,这是他无法改变的结局。可即便是死了,他也希望自己牵挂的妹妹,能得到聂家的善待。除了低头乞求,他还能怎么办呢?傲气?傲气在死亡面前,不值一提!
“哎··”聂震天向前走了两步,深深叹息,惋惜道:“本以为你会带着我聂家飞黄腾达,可你犯下弑父大罪,伯父也救不了你!你为聂家所做的一切,伯父都记在心里的。就算是看在你死去的父亲份上,伯父也会让族人好好照顾你妹妹的!”
“你别怪伯父狠心,伯父身居家主之位,也是身不由己啊!”
聂玄依旧保持着微笑,似乎并没有看出聂震天是在装模作样,道:“家主言重了,聂玄自知罪孽深重,怨不得旁人!家主既然答应会让小怜长大成人,聂玄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聂玄的目光扫了一圈,却见另外几位长老神色尴尬,笑道:“舍妹年幼,就拜托各位长老照看了。聂玄去了,诸位长老保重!”
他转过身,深深呼吸了一下,闭上双眼,向悬崖走去。
“且慢!”在聂玄即将踏入悬崖时,人群中走出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让他停下了脚步。
那位少年对聂震天一拜道:“父亲,聂玄虽然罪无可恕,但我与他血脉兄弟一场,临别之时,我有些话想跟他说!”
聂玄转过头来,看着那位少年,依旧保持着微笑。在聂震天点过头后,那少年向他走了过去,与他相视而立。
所有人都站得远远的,看着聂家这最出色的两个少年,一时间思绪复杂。就连小怜的哭声都渐渐变小,只是在三长老的怀里,抽噎地望着那悬崖边上的聂玄。
“聂宇族兄,有什么话就说吧!”聂玄又多看了远处的小怜一眼,偏过头对眼前的少年说道。
“聂玄,想不到你也会有今日!”聂宇背对着众长老,阴森地笑道。
“只要你一死,我就是聂家的同代第一人了,家主之位也非我莫属,只可惜那时的你早就被野兽蚁虫啃得只剩下骨头,再也没有机会看着我继承家主之位了!”
在聂宇的言语相激下,聂玄神色不变,保持着笑容:“是吗,那族弟就先恭喜你了!皇族宇文家一直对聂家颇多猜疑,但愿聂家能够撑到你接手家主之位的时候吧!”
聂宇冷哼一声,嗤之以鼻道:“别以为聂家就你一个聪明人!我聂家与宇文家世代交好,他们怎么可能对聂家动手?只要你一死,无忧公主必定倾心于我,到时宇文家与聂家结成秦晋之好,岂会翻脸对付我聂家?”
聂玄笑了笑,没有言语。宇文无忧是什么人,聂玄再清楚不过。那是一个拥有着天使外表,却又勃勃野心的女人,怎么可能对聂宇这样的蠢货动心?
聂玄从来都不觉得宇文无忧对自己动过心,不过是因为他的武修天赋和铭刻天赋,才刻意接近而已。在他的眼里,这个女人十分危险,他一直都敬而远之!
聂宇和聂震天一样,都是鼠目寸光之辈,他本想提醒一下,免得小怜也受到牵连,只可惜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将死之人的看法。
“在你临死之前,我让你死个明白!”聂宇附到聂玄的耳旁,轻声道:“其实你父亲聂震南中的淬心散之毒,是我父亲下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受到万蛊噬心的折磨,让你不得不选择杀了他!”
聂玄依旧保持着微笑,看了小怜一眼,低声对聂宇道:“你与你父亲这么坑害我们一家,结局未必就与你们想象中的一样!”
两人与其他人相隔甚远,难以听清他们二人都说了些什么,但见聂玄微笑的模样,猜测多半是一些童年趣事。
“嘿嘿,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拉我一起跳崖?”聂宇奸笑道:“可是你不敢,对吗?你要是拉我一起跳崖,我父亲就会迁怒你妹妹,让你妹妹也不得好死!”
“你甚至都不敢停下你这副可恶的笑脸,你害怕被你妹妹看出端倪,以后找我们父子报仇。因为你知道,你妹妹一旦动了那样的念头,同样会死无葬身之地!”
“从此聂家再无聂玄,只有我聂宇,我才是未来的聂家之主!”聂宇狰狞地凝视着聂玄,脚下用力一踏,这方寸之地颤抖不停,一股气浪向聂玄席卷而去。
聂玄的修为早在聂家的时候就已被废,根本无法反抗,在这股气浪之下,他连退几步,坠入了这深不见底的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