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河畔行走一会儿,等着夕阳全部落下,方才调转马头,夕阳的余光火红火红,映着草原上的血,无数尸体摆在狭长的草原走廊,几条野狗争相啃食,两名定国军士兵持枪大吼一声,也够呜呜几声,四散而去。定国军士兵打扫着战场,而在将军府内,有一个女子跪在厅内。
赵有恭坐在主位,众将分坐两排,唯有萧芷蕴沉眉跪在地上,因为她放走了耶律大石。按照军法,私放敌方大将可是杀头大罪,更何况放走的还是西京大元帅。
不知怎地,这会儿定国军诸将好像不似之前那么生气了,就连杨再兴也安静的坐在椅子里。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是东方瑾的功劳了,有些话赵有恭不方便说,但东方瑾还是说一说的。之前东方瑾就一直想不明白赵有恭为何要让萧芷蕴去占宁武关,可当萧芷蕴私放耶律大石的消息传来后,他便想通了所有。仔细想想,好像真的不能杀耶律大石。如今女真人兵强马壮,夺取中京大定府只是时间问题,等女真人夺取大定府之后,必会向西,而在辽国境内能与女真人一战的也就是耶律大石了。如今的定国军还是太弱,还远未达到跟女真人硬拼的程度,如此,让耶律大石为定国军守卫东方,也算给自己留了一片缓冲之地,岂不是很好?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东方瑾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韩世忠,韩世忠本就聪明之人,随后点拨了一下众将,这才安抚下众将怒气。现在萧芷蕴跪地领罚,多半是走走形式,赵殿下又哪里舍得罚她?所以,韩世忠很识趣的站起身拱手道,“殿下,萧帅放耶律大石过关,也属仁义所在,倒能理解,还望殿下看在萧帅往日情分上,法外开恩。”
听着韩世忠的话,吴玠眉头直跳,嘴角暗撇,这个韩良臣说起瞎话来,还这么一本正经的。有韩世忠打头,其他众将也赶紧起身附和,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就好像赵殿下要罚了萧芷蕴,赵小郡王就是昏庸无能之人似的。赵有恭依旧绷着个脸,跪在地上的萧芷蕴可就满肚腹诽了,装装样子也就算了,怎地还没个完了?美目微微抬起,瞬间射出一道冷意,赵有恭看萧美人愠怒,再不敢端架子,赶紧顺坡下驴道,“若不是诸将为你求情,本王定重重罚你。”
“谢殿下开恩”说着话,萧芷蕴已经自觉地站了起来,赵小郡王笑得很尴尬,因为他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怨气。
此次议事并没有什么要事商量,萧芷蕴的问题一过,众将就各自散去,毕竟大战刚刚结束,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定国军一片喜气洋洋,可在百里外的朔州城却是另一番光景了,从宁武关坚持了一路,耶律大石还是病倒了。十二万大军,加上之前逃跑的萧嗣先兵马和领兵退出的萧岿,活下来的不足两万人,如此也就罢了,还丢了偏关和宁武关,一战下来,大辽西南所有的优势荡然无存。耶律大石不敢睡着,因为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一场大火还有隆隆的爆炸声。
耶律大石病重不能理事,所以临时主事的换成了奚王萧干,朔州府内,坐着寥寥六人。这六个人也是活下来的所有将领了,其他大小将领全部陷在了武州城外,经此一战,西京兵马总共还剩五万多人,将领更是少得可怜,当真是元气大伤啊。
萧干紧蹙着眉头,他可不仅仅是因为兵败一事而伤心,更多的是担忧后边的事,此事兵败到底该怎么上报上京呢?说州府还在商量着如何上报耶律洪基,而在弘州已经有几匹快马朝上京而去。萧嗣先自逃到弘州后,就安定了下来,他没敢继续东归,实在怕陛下怪罪,这战场脱逃一事可是死罪。可是当听说耶律大石六万大军兵败武州城外后,他暗自笑了,于是赶紧修书一封送到了上京临潢府。
五月十六戌时,上京临潢府皇宫回春院内,此时一曲优雅的琴声悠悠传出,一个身着红色纱衫的女子坐在案前。那女子年约二十七八,秀发挽起,一支碧玉凤钗温润异常,她有着一张魅惑众生的脸,淡眉一抹,媚眼生春,小巧的粉唇薄如蝉翼,紧肤赛雪,美若宫娥。她是极美的,但看面貌就好像一个十年后的萧芷蕴,同样的绝美高贵,只是眉宇间却要比萧芷蕴少了几分英气,只是那点柔弱,却更让男人疼惜。
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是谁?她就是百年来遥辇部落最美丽的明珠,河洛神女萧观音。她的美,像天边的流风,惊鸿一瞥,便让人沉醉其中。她的美,像秋日之菊,直追阳光。她的美,如远山之雪,高雅不可亵玩。完美无缺的身材,妖娆而多姿,粉白的玉颈像一抹白缎。明眸亮丽,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人间最动人的风景。
在萧观音旁边跪着一个男子,那男子二十出头,身姿挺拔,星目明亮,唇红齿白,端的是一位美男子,只是他看上去柔弱不堪。此人便是彾官赵惟一,这人精通音律,尤其擅长琴瑟,萧观音对音律痴迷,便点了赵惟一进宫教导。一曲谈罢,萧观音收手笑道,“此曲如何?”
“娘娘天资过人,自是极好的,若是这手指再轻些,曲子还会好不少的!”赵惟一话声委婉,萧观音也是聪明之人,是自己手指太过生硬了么?
萧观音与赵惟一谈笑风声,她却不知这一切却惹怒了一个女子,这就是回春院的宫女单登。单登本为皇太叔、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重元府上的上等侍女,耶律重元死后,才入宫服侍。单登精通音律,在回春院也是想靠拉进和皇后萧观音的关系,从而进入陛下的视线,可不知怎地,萧观音就是看不上单登,宁愿请彾官赵惟一入宫,也不向她单登请教。单登自入宫起便野心勃勃,心性又极为阴狠,一旦记恨上了某个人,她就一定不会忘记的。
不过这一切,萧观音是不知道的,她哪里想得到自己这辈子会毁在一个小小的宫女手上?
回春院内,萧观音在等待着耶律洪基前来,却是未能如愿。听说宫里又来了一位新人,想来陛下是歇在那里了吧?往常,萧观音如此想不会有错,可是这次,她却想错了,戌时未过,有宦官来报,说陛下正在御书房内大发雷霆,萧观音心中一紧起身便去了御书房。
此时御书房里,只有耶律洪基,其他人全被他赶了出去,乒乒乓乓声不断响起,显然是耶律洪基在砸东西。萧观音心头一凛,陛下可很少这般生气的,推门而入,却不巧一直青瓷马飞来,直接落在脚下变成粉碎。萧观音红润的脸庞吓得粉白粉白,耶律洪基也是一愣,担忧道,“清洛,你怎么来了?为何不说一声,若砸到你,如何是好?”
萧观音紧走两步,扶着耶律洪基的手臂,摇摇头蹙眉道,“陛下,奴家无事的,你这是怎么了,因何事生这么大火?听奴家一声劝,万事以龙体为贵!”
“哎...你哪里知道啊”耶律洪基看到萧观音后,心中的火气也小了许多,他从案上取来一封信,满脸苦涩道,“你自己看看吧。”
这是一封萧嗣先亲笔书信,在信中萧嗣先百般哭诉,状告耶律大石不知兵事,导致武州打败,死伤十余万。若不是他萧嗣先见情况不对,先带人往东南方向撤,也许这几千上京兵马也要不保了。
看完这封信,萧观音秀眉紧蹙,眼中多有不信之色。伤亡十余万大军?这怎么可能?若说大辽谁最能打仗,除了耶律大石还能有谁?西京守备处兵强马壮,强将如雨,耶律沙、庞赫、韩德祥三将拱卫,就算败,又怎么可能败的如此惨?
“陛下,此信多有不实,还得多加确认才行”萧观音知道萧奉先兄弟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们早就想着谋夺西京兵权了,那几人志大才疏,若真掌西京兵马,对大辽来说岂不是灭顶之灾?所以,此时兵败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保住耶律大石。
萧观音有心替耶律大石拖延,也好等到耶律大石的文书送来,可耶律洪基好像根本未听进去,他张口冷笑道,“不用确认了,就在刚刚已有快马回京,说武州兵败,情况与萧嗣先所写相差无几。呵呵,十几万大军,竟被不到四万汉人杀的大败亏输,伤亡十余万,哈哈.....十余万哪,他耶律大石到底要无能到什么程度,才能葬送十余万大辽勇士?”
这些日子,耶律洪基一直都不怎么好过,南边大宋兴兵,刚刚打败,西南又冒出个赵有恭来,夺了府中之地不说,还占了大辽武州城。如此也就罢了,女真人也开始蠢蠢欲动,打算一战而下东京城。本就积攒着一肚子怒火,如今武州惨败,这股邪火算是彻底爆发了出来。
是真的?真的伤亡那么重?萧观音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可是她还是扶着耶律洪基坐了下来,“陛下,你想耶律大石领兵多年,深通兵法谋略,又岂会轻易被汉人杀败。奴家想,此事定然有蹊跷,还是查清楚为好,若是草草治了耶律大石的罪,岂不是自断臂膀么?”
听着萧观音一席话,耶律洪基虽然有些不愿承认,却不得不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耶律大石对大辽真的是太重要了,若没了他,皇族宗室在军中还有多少威望?如此一想,耶律洪基心中已经有了初步打算。
五月十七日,临潢府大朝会,此时武州惨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上京,一众文武大臣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朝会一开始,以宰相张琳、南院大王耶律乙辛、参知政事张孝杰、枢密院使萧奉先等人为首一杆文武力主严惩耶律大石。而已耶律余睹、萧昱为首等少数人则称事出有因,当谨慎对待。不过到底是耶律乙辛势大,严惩耶律大石的声音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而耶律洪基也有自己的想法,看朝中这么多人急着弹劾耶律大石,这一次兵败,无数罪名也被罗列了出来,例如私吞黄庄,贪污军饷,强抢民女,所有的罪名都往外蹦,可越是如此,越是坚定了耶律洪基保住耶律大石的心思。耶律洪基不是明君,他好色无度,不知兵事,可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懂的一点为君之道。记得皇太叔临死时说过,今后兵事交耶律大石,政事托付耶律余睹,有此左膀右臂,大辽可安稳无事。这些年,耶律洪基一直是这么做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