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启这么一问,整个大庆殿中的文武百官都沉默了,一个个低着头,好像地上有钱一样。其实胥吏的污渎,他们又如何不知?只是此乃官场潜、规则,至今未曾说破罢了。
谁能预料得到,李然这个老顽固居然把这个潜、规则堂而皇之地告诉了小皇帝,这不是要自己难堪么!哪个衙门里面没有胥吏啊,他们这些官老爷平日里无所事事,只负责最后的审核既可。至于繁重的工作,全是这些胥吏在做。长安城作为大顺京城,吏治还算清明。而越是远离长安城,这污渎之吏便越多。天高皇帝远,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陆承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怎么,都哑巴了吗?众卿是知道朕的,眼里可容不得沙子。若是这污吏这般欺上瞒下,引起民怨,朕如何能轻饶?监察司何在?”
许景淳正竖起耳朵听着呢,突然叫到他,也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隔了好一会,才明白这是在叫自己,连忙说道:“臣……臣在!”
陆承启有些好笑,说道:“许卿啊,你给朕说说,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监察司的暗探遍布大顺境内,哪里有监察司不知道的事?这等事情,早就递上监察司的案头上了。只是牵扯过大,监察司业丞乐荃建议此事先缓缓。他说得也在理:“监察司是陛下的耳目,我们自作主张,万一惹怒的陛下,你我担当得起吗?再说了,此事牵扯的官员,起码不在数百人之下。同时得罪了这么多人,即便是陛下,也难以决断。要是我们贸然提出了,岂不是要置自己于险地之中?”
许景淳听了,便打消了这个主意。结果还不到两个月,李然便把这事提出来了。许景淳刚刚也是暗暗佩服这个硬骨头,天不怕地不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份胆略,便是任何一个自诩为清官的官员所做不到的。
听得小皇帝询问自己的意见,许景淳连忙说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只是陛下整顿官场以来,此类案件也不算多。臣想着,陛下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就不要劳烦陛下了……”
陆承启一听这话,登时便拉下脸来。斥责道:“什么叫小事?关乎百姓的事,算是小事吗?你们皆是朝廷重臣,给朕记住了,民生无小事!即日起,要是给朕知道谁跟百姓过不去,朕就跟谁过不去!许卿,你明白吗?”
许景淳吓得连忙跪倒在地,口中称知罪。文武百官见他如同一条狗似的在地上趴着,总算出了胸中的一些怨气。只是唯有一部分人明白,这是小皇帝的手段。分明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
陆承启借此事立了威,便是他一手扶持的许景淳,都丝毫不留情面。这让清官心里头明白了,这小皇帝是来真的,真的在为百姓做事。这样心系民生的皇帝,自文宗以来,又有哪个真正做到了?难不成大顺中兴,真的要在这个未及弱冠的小皇帝手中实现吗!
陆承启见百官皆默然。便知道他的这番话起作用了。见许景淳还趴在地上,心里有些不爽,说道:“起来说话,给朕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景淳得了小皇帝的金口免罪,连忙爬将起来,端着朝笏老老实实地说道:“陛下,两月前吉州监察司送来一份暗报,便是吉州知府衙门的几个胥吏,伪造地契。强占民田一案。臣想着,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有人诬告,臣贸然启奏陛下,却发现是乌龙案,这不是给陛下难堪么!所以臣星夜派出监察士,明察暗访。奈何这江南西路多水网,且离长安有三千多里路程。便是乘舟而下,也需些时日。再加上查案,更是耗费时日了。这不,两月过去,昨日那监察士才返京递上证据。臣原本打算下了例朝,再向陛下禀告的。却不料被李中丞抢先一步说了出来,臣有所失职,请陛下责罚!”
监察司的事情,除了许景淳,便是陆承启也知之不详。但监察司里面也有忠于陆承启的暗探,专门负责记录监察司里面的不法之事,料那许景淳也不会说谎。
听了许景淳的说辞,陆承启不置可否,而是说道:“既然证据确凿,那众卿有什么好的办法?朕也尝闻,一些胥吏实在可恶,欺行霸市不说,现在连强占民田的事都做出来了,这比地痞流氓更为可恶!看来,这胥吏须得好好整治一番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上一年的贪官整治,文武百官现在回想起来尤觉血腥。一夜之间,不管重臣还是芝麻小官,统统下狱。秋后,竟有两百多人头落地。血淋淋的场面,让这些劫后余生的官员犹自心惊。现在血案又要再次重演,他们怎么会不心惊胆战?
陆承启的话音刚落,左谏议大夫云枫便出列说道:“陛下,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啊!”
“哦,难道云卿有了应对方案不成?且说来,让朕听听!”陆承启早就知道,这左谏议大夫云枫是有案底的。先前吴显祉告发奏折上,便有他的名字在列。只是他见机很快,把全部家产捐出了事。见他认罪态度良好,陆承启也就不追究了。云枫的办事能力还是有的,就以观后效算了。
今日见他出来,陆承启还以为他痛改前非呢,没想到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远出陆承启的意料之外:“陛下,胥吏之制乃是太祖所定,万万不可轻易动摇啊!陛下可知,这天底下胥吏,何止千万?要是他们不做事了,我大顺的机构便瘫痪了啊!请陛下三思!”
陆承启愣了一下,这层倒是他所没料到的。虽然云枫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才说出这番话。但道理是摆明的,大顺的官僚机构,便是朝廷——地方官——胥吏组成。其中大部分的琐事,便是胥吏完成的。而地方官,只需把奏折写好,便有了吏部考核的政绩,这样他们的官途便畅通无阻。这般一来,地方官和胥吏便达成默契,互不干扰,这才滋长了胥吏的气焰。近百年积弊下来,地方官基本没有处理政务的能力,全凭本地人的胥吏撑着地方政务。要是这些胥吏“罢工”,大顺的政令,肯定会陷入瘫痪之中。
“看来蛮力解决是不行滴,要想个法子才是……”陆承启心中琢磨开了,可是什么法子能政治吏治呢?陆承启一时间也没有头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