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船重重地撞上了行动不便的商船,双方纠缠在一起,两边的船都动弹不得。一条条跳板搭在了两船的船舷之间,刘香船上的水手口中叼着钢刀,手脚麻利地踩着跳板跑向对面。郑家的水手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有的试图掀翻跳板,有的以逸待劳,劈砍试图上船的敌人。
一些水手还没登上对手的船,就随同跳板翻落水中;还有些人在对手的船舷处被砍中,也纷纷掉落水中。但双方人数差别太大了,刘香的人马逐渐以数量占据了上风,随着第一批人跳上了商船,越来越多的人涌上了商船,“乒乒乓乓”的刀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受伤或丧命,血液顺着甲板透过船舷的缝隙流入海中。
王启年目瞪口呆望着眼前这一幕,血腥而野蛮,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梁栋吩咐他:“王先生,我跟他们说了你能写会算,就不用上去拼命了,仗打完了你帮忙做个账房清点钱货就成。”说完叼着刀跃上了跳板。
看着梁栋越来越远的背影,王启年心中一种孤独和无助的情绪涌上心头。在这个海盗窝,认识不久的梁栋是他唯一的依靠,虽然这种依靠还无法百分之百信赖。现在连梁栋也不在身边了,周围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王启年唯一能做的就是裹紧衣服,缩进光线找不到的黑暗角落,至于是躲避初春寒冷的海风,还是防备船上的海盗,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喊杀声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天已经大亮,阳光照进了王启年躲藏的角落,他感觉无所遁形,很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体。
不知什么时候,喊杀声逐渐停息下来。王启年蹲坐太久,身体酸麻,他换了个坐姿,试图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
梁栋的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唬了王启年一跳。这张脸上沾满了鲜血,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王先生,你怎么窝在这里。赶紧随我来,帮掌柜的清点银子和货物,早点干完早点撤,等到金门岛的人发现就麻烦了。”
王启年甩了甩酸麻的手臂,跟着梁栋踩着颤巍巍的跳板慢慢移步走向对面郑家的船。
“王先生,你小心点,海上有风浪,这板子不太稳,你抓紧我的手。”
好不容易踏上了甲板,虽然船身还会随着海浪起伏,但比起跳板来还是感觉踏实多了。王启年尽量不去看甲板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小心翼翼跨过流淌的血水,随着梁栋一路下到船舱,借着舱口照进来的光线,他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船舱中堆满了木箱,此刻全部被打开了,里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一眼望去,银色的光泽似乎盖过了太阳的光芒,所谓金山银海,说的就是此时此刻的情景吧。王启年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一时间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身后的梁栋不着痕迹地伸手捅了捅他的后背,小声提醒:“王先生,该干活了!”这才让王启年回过神来。
王启年和其他账房的任务,就是粗略清点一下银子的数量和货物的价值,只需大概的数目就成,不需要精准。即便如此,王启年还是累的满头大汗。
等到甲板上的尸体全部都推入了海中,匆忙冲刷了一番甲板的血水,整支船队就开始返航了。为了绕过金门岛,往南面兜了个大圈子。
虽然顺利拿下了整支船队,但刘香集团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死伤无数,还让郑家老四在混乱中逃掉了。
不过,返航途中的海盗们,似乎并没有受到上述影响,个个兴高采烈,大声谈论着刚才的战斗,吹嘘自己杀了几个人,有些人还用俚语唱起了小曲,内容无非是围绕女性的某些器官做文章,充满了淫荡的气息。
王启年悄悄问梁栋:“死了这么多人,他们怎么还这么开心?”
梁栋不以为然:“不开心还哭吗?反正死的又不是自己,还缴获了这么多银子,多少能够分点,所以人人都高兴。”
“那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太高兴?”
梁栋叹了口气:“唉,以前没当俘虏之前,也是这么没心没肺的过日子。自从被抓了又被放了之后,就开始想这些事:整天刀口舔血,不知道哪天就死在别人手里,尸首还要推到海里喂鱼,连具全尸都不能留下,这么稀里糊涂活着有什么意思,况且……”他看了看周围是否有人,小声说道,“除了大龙头和几个大掌柜,像我们这种小喽啰连口好汤都喝不上,更别提其他人了。平时花钱又大手大脚,有点钱就灌了马尿,要不就送到岸上的窑子里,到死的那天都没有积蓄……我不想这么过下去了,我要洗白上岸,我要当官兵!”
庞大的船队绕过金门,往台湾方向驶去。
中左所衙署。
“呯”的一声,桌上的茶杯被震地掉到地上,碎成几片。
郑芝龙一掌拍在桌上,上好的黄梨木桌子,把手掌震的生疼,可是眼下他根本感觉不到肉体的疼痛,而是心疼。
整整十八条船的银子和货物啊!
郑鸿逵跪倒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大哥,是我没用,没能保住这些银子……”
郑芝龙深吸一口气,把愤怒压下去一些,伸手将郑鸿逵拉起来。
“四弟,这不怪你。刘香主力尽出,咱们仅仅十八条船,给人塞牙缝都不够。银子没了咱们可以再赚,你人能回来就好。”
郑芝虎烦躁地踢翻一张椅子,大声说道:“这鸟气咱们不能白受!大哥,咱们得以牙还牙,干死他狗日的刘香!”
郑芝龙铁青着脸:“刘香那边自然要打回去,不过怎么打咱们得合计合计。刘香突然这么不留后路,背后一定有人撑腰,说不定就是荷兰人……”自从夏天南点出刘香和荷兰人联手的可能性后,他就格外关注。而从各个渠道打探来的消息看,刘香确实和荷兰人联系紧密,而且经常停泊在东番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