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正文卷第九百六十七章讨价还价钱渊缓缓抬起头,细细打量着这个面容枯干的老头儿,好一会儿之后才轻声道:“如此,对随园有何好处?对我钱展才有何好处?”
这也是方钝没有想通的地方,为什么随园如此执意东南通商事。
“难道砺庵公真以为,是钱某贪了银子?”
“随园虽涉党争,但最恨党争。”
钱渊面无表情的斟了杯酒,一饮而尽,转头直视方钝双眼,“钱某,俯仰无愧。”
“俯仰无愧……”方钝低低念叨了几句,叹息道:“是华亭还是新郑?”
不等钱渊、徐渭回答,方钝又叹道:“新郑倨傲,喜揽权,但并不贪财,而徐家据闻豪宅美舍……而且新郑姻亲郭中去年末才南下就任绍兴知府,而浙江巡抚……”
钱渊和徐渭对视一眼,还是保持沉默,方钝很轻易的猜对了对手,但却弄错了关键的执行人……没办法,侯汝谅赴任浙江巡抚两年了,他是徐阶一党在浙江的头面人物。
“老夫于嘉靖二十八年回京入户部,先闻夏言弃市,后仇鸾骇死狱中,之后是庚戌之乱,严分宜、徐华亭对其余五部关切备至,唯独不理户部,这个烂摊子……”
“的确是辛苦砺庵公了。”
“日日愁白头发,夜夜难以入眠,直到嘉靖三十六年,东南税银入京,老夫才松了口气。”方钝淡然道:“展才于国实有大功。”
徐渭歪着头打量着方钝,这老头虽然公正无私,又德高望重,但仅从举荐陆树声出任户部侍郎一事上就能看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但展才于东南先有军功,后解朝中用度之窘,回京后却未重回翰林,只在都察院闲住,先帝是想留给今上……”方钝眼中透出希翼神色,“陛下虽两次简拔,但展才如今也只是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
“詹事府任职,却不是翰林官,自天顺以来从无此例,陛下也实在吝啬了点。”
“但这样也好,想必展才也不指望走储相之路,再说了,以你的文采,难道有脸任日讲官,有脸任国子监祭酒、司业?”
钱渊脸色有些发黑,右手用力握着酒盏,“砺庵公不妨直言。”
“既然不走储相路,左春坊左庶子转入六部,勉强够个侍郎,实在不行可转大理寺少卿……”方钝一把抓住钱渊的手,“老夫明日觐见,要么请辞,要么举荐展才转入六部,南下缉私!”
钱渊毫无预兆的打了个嗝,仔细查看方钝脸上的神色,突然反问:“前日砺庵公入西苑觐见陛下。”
方钝一愣,难道是陛下说的?
“还真的觐见陛下了!”钱渊也是无语,“难怪陛下提议让钱某南下缉私,原来是砺庵公背后怂恿!”
屋内一片安静,安静的有点让人窒息。
徐渭抬着头看着天花板,嘴角时不时动动,钱渊叹息着盯着方钝,而方钝避开视线,悄无声息的收回了手。
“就算陛下许,高新郑也不会干看着。”钱渊勉强收拢神情,解释道:“如今高新郑默然,是想坐山观虎斗,他可以容忍徐华亭夺下通商权,但决不允许随园……”
“若陛下命展才南下缉私……”徐渭补充道:“只怕高新郑要和随园撕破脸了。”
“现在还没撕破脸?”方钝哼了声,“老夫今日就要讨个准话,什么时候能恢复前年税银……时日拖得长了,老夫这辈子都看不到!”
“砺庵公老当益壮……”钱渊随口恭维,上上下下打量着方钝,虽然头发花白,但身强体壮,说话中气十足,七十多的人了,刚才那会儿吃的酒菜比徐渭还多!
历史上的方钝是嘉靖三十六年致仕的,没办法,没有钱渊折腾出来的税银,这烂摊子实在没办法收拾,而按惯例,当时已满七十,是应该致仕了的。
而方钝致仕后……活到隆庆都挂了还没死,一直到万历六年才过世,也就是说在家里养老养了二十二年,身体倍棒!
“不用废话。”方钝丢开刚才的小小尴尬,“镇海何时能恢复前年税银。”
“再无可能。”钱渊正色回复,但同时起身,伸手摁住要暴走的方钝,“砺庵公且听下官解释。”
“恢复前年税银,真的不可能,这两三年,宁海、泉州、厦门先后设市通商。”钱渊解释道:“按计划,接下来几年内,苏松、广东乃至通州都有可能设市。”
“分流甚多,所以……”方钝眼珠子动了动,“但目前大头仍是镇海,能恢复多少?”
“如今三月下旬,约期半载,至少能回复到月入税银十万两。”钱渊瞄了眼方钝的神色,劝道:“泉州、厦门那边现在红火着呢,算起来,户部入账说不定还能多点。”
这种鬼话……方钝这种老狐狸哪里肯信,更别说对面说这话的也是头小狐狸,泉州、厦门那边能收缴多少税银,那真是鬼都不知道。
而且方钝也心里有数,东南虽然水路纵横,但只有苏松、两浙联通南北运河,是海商采买货物,扬帆出海的第一选择,镇海依旧是重中之重。
“十万两不够,至少二十万两。”
“砺庵公说笑了,二十万两……”钱渊装模作样的沉思片刻,“您老还是明日请辞算了。”
好了,简简单单一句话把方钝惹毛了,这老头起身就要走。
“砺庵公且慢,且慢。”徐渭赶紧起身拦住,给钱渊使了个眼色,“有话好说,好说!”
开玩笑,方钝这老头把咱们的心思摸了个六七成,一旦泄露出去……要知道王本固那些破事如今还没传到京中呢。
钱渊倒是不着急,只笑着说:“砺庵公,不是下官不知尊卑,实在是您狮子大开口……”
“漫天开价,落地还钱嘛。”徐渭搀扶着还假装要走的方钝坐下,“砺庵公,这样吧,下官替展才做主,十一万……呃,十一万五千两……好好好,十二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