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赏的也赏了,该封的也封了,按说这次的大朝就算是结束了,从此中华朝又多了一个不按套路晋升的官员。可是事情还没完,一个太监出列用拂尘扫了一下空气,气定神闲的说到:“诸位阁老、各部尚书、太子少保科学院郎中姜大人于书房议事,其余人等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姜田从一开始的姜秀才、姜相公、姜公子、姜先生,终于进化成了姜大人。不过本人对这个称呼还有点不习惯,以至于听到这个命令之后还犹豫了一下,刚才那个姜大人是不是在说自己?还是说有个和自己姓氏一样的官员?再联想到太子少保、科学院郎中之类的称谓,好像就是在说自己的。就在他发愣的工夫,才发现所有的官员都在盯着自己看。其实他不知道,大多数的朝代中大多数的皇帝在上大朝的时候都是走过场,真正的国家大事一般都是那么几个高级领导凑到一起开会研究,以前有个丞相在的时候是他们先研究完了再呈报给皇帝,勤政一点的就凑到一起开小会。懒的就直接下放给那么几个权臣办理就行了。这位天眷帝秉承着开国之君一贯的勤劳传统,所以真正的朝会就是那么几个部门一把手去书房开,到此初一的大朝就算完毕了。但是除了战争时期和他没当皇帝的时候之外,还没有哪个郎中能凑近这个决策圈子,就是宋应星掌管一院的衙门,也很少有机会进入中枢,怎么这个幸进的秀才就这么受皇帝赏识?仅仅是师兄弟的关系应当不会如此吧?这个问题姜田也想不明白,所以暗中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小心应付,如有可能就尽量做那进了曹营的徐庶,能不开口绝不开口。谁知到他们平时都在商议什么问题,自己该不该多嘴。
于是接下来随着群臣跪拜完天子之后,他只能跟在诸般大佬的身后表情严肃的蹭进了书房,其实所谓的书房就是三大殿后边的乾清宫,这时还没有清代的上书房与南书房,更没有什么御书房,咱们这位穿越皇帝就是在天子的起居办公地点乾清宫里找了块地方当书房而已,再往后边就不是他们这些臣子该去的地方了,好在整个**里除了一个皇后之外就没有其他女主人,倒是没人在意祸乱宫闱之类的问题。
眼看着时间已经是早上的七点多钟了,皇帝回到自己寝宫中换了一身便服,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而那些大佬们也没有奉天殿中那么拘束,拱手行礼之后便坐到了一排桌子的后边,紧接着几个小太监流水般的端来了清粥小菜和几样点心。
“你许是还不知道吧?”皇帝先拿起一块点心啃了一口:“朕这里没有前朝的那些规矩,大家先把早饭吃了,然后再干活。”
还真没听说哪个皇帝管早点的,姜田见诸位大人们都很心安理得的吃饭,自己反正也饿着,那就干脆别客气了。一边吃还一边心想,这也就是穿越者能干的出来,看这些老家伙随意的样子,估计已经实行了很长时间了,要不然让这些人接受同君王一起进餐的待遇,还不得兴奋的背过气去。难怪刚才那么多人盯着自己看呢,感情是他们羡慕我能白蹭一顿早点。
早餐嘛,吃的很快,其实甭管吃饱没吃饱,只要看见皇帝停手了,大伙就一定要赶紧放下食物装作吃饱了的样子,关键是这位皇帝行伍出身,吃饭那叫一个迅速,通常是那些细嚼慢咽的官员们还没有品出滋味来,皇上就已经端起茶盅漱口了,所以久而久之这些官员在上朝的路上都会先吃点垫底。这时就看出官场新丁的姜田不懂规矩了,明明大伙都已经停下了筷子,就看他一个人还在那里胡吃海塞。
也不是姜田没出息,只是起的太早没吃饭,再加上年轻正是饭量大的时候,又不懂那些提前吃个半饱的小窍门,现在逮着机会填饱肚子那还客气什么。先是将一碗粳米粥喝下肚子,然后又拿起点心三口两口的吃个jīng光,最后端起茶碗往下送点心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屋子里连皇帝、官员以及各类宫女、太监,就没有不看着他的,还不不少忍着没笑出声来。
“这才是吃饭!”张皇帝只好站出来给这个老乡打圆场:“朕请你们吃早餐,就好像不管饱一样,还是我这师弟痛快。”
姜田也知道自己露怯了,咧咧嘴想挤出个笑容却没办到,心说我的吃相应该不算难看啊,该有的斯文样子都有了,怎么还是让人看笑话了?难道说这皇家吃饭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
不理他胡思乱想,刚才的食物都已经撤了下去,重新换上了茶水摆在诸位面前,这就是要开始办公了,姜田琢磨着倒要看看他中华朝和人家有什么不同,无论是电视里还是影视中,对于这个场面的描写都很多,其实那些都是后人的猜测而已,真正是什么样子谁也没看见。反正无非就是内阁将自己办不了的事情放到台面上,让大家议个章程,最后皇帝拍板定夺交由掌印太监盖印下发,这都是明代的基本流程。可是中华朝不一样,首先司礼监虽然还存在,但是已经没有批阅奏折的权利,最多就是管玉玺的。其次这个皇帝不是那种长在深宫中的少爷羔子,对于民间的各种问题以及舆论民情,掌握的比一些官员还清楚,所以绝对的不好糊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很多时候的绝大多数奏折,都是皇帝先看完之后才交由内阁处理,这个顺序和明朝正相反,内阁的权利同样大不如前。
在这么一个皇帝手下办事,很多官员都想起了明初的朱洪武,同样是开国皇帝,同样是事必躬亲,只是眼前这位还算厚道,没那么多刻薄寡恩的烂事,但这也仅仅是刚刚建国,谁知到十几年后天下稳定了,这个张皇帝会不会效仿一下朱皇帝的伟大事迹?剥皮实草之类的是不用想了,这个皇帝很务实,他认为将犯人残忍的杀死简直就是一种浪费,有那功夫不如将人犯投入到永无止境的劳动中去,好榨取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曹陌,秋收已过今年粮食的产量与收储情况统计上来了吗?”吃饱了饭皇帝直截了当的开始工作。
被点名的户部尚书赶紧起身应答:“启禀陛下,今年依旧是天灾不断,虽然已经开始推广了耐寒的新作物,但是产量还没有恢复,好在今年对灾区依旧减免,过冬的问题应该不大,只是zhōng yāng仓储的粮食以及地方军伍的配给恐怕会有不小的缺口。”
这个问题是个死结,历史上中国熬过小冰河时代一是靠着玉米、红薯、土豆之类的外来作物,二是因为满清在全国搞大屠杀,人口总量跌倒了一亿以下,江南的许多大地主被当成肥羊宰了吃肉,变相的导致了土地再分配,北方受到了东北汉人关于寒冷地区耕作技术的影响。各种条件相互作用之下,这才有了所谓的康乾盛世,其实那种盛世连明朝普通年景的产值都比不了。姜田知道这个问题自己管不了,所以别人议论了半天,他保持了沉默。最后还是决定尽可能搜刮东南亚的秋粮,就算进口价格最近有点上涨,都要保证全国供应的稳定。
说到了钱,这位曹尚书还是一肚子苦水:“陛下,虽然开放大沽口进行贸易并开始征收关税,但是全国上下花钱如流水,今年恐将有三百万两以上的空额!”
一说到这件事,全体官员都沉默了,他们是圣人门徒羞于谈钱,就算想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按照孔夫子的治国理论,最好就是人民自给自足完全不需要行商,就算再死硬的道学先生都知道没了商人自己就得喝西北风,可是又不能显得自己充满了铜臭,所以这件事干脆闭嘴不谈。
眼见冷场了,田虚海的老爹,吏部尚书田愈瞥了一眼姜田,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扭头问道:“姜大人不知有何见解?”
姜田不认识田愈,但是看得出来这老头没安好心,他这种官场新人完全不了解各种内情,怎么会给出合适的解决方案,这明显就是就是下马威啊!
他刚想推脱两句,就听见张皇帝在那里起哄:“贤弟但说无妨,朕这里向来鼓励发言。”
你当这是开党内mín zhǔ会议呢?姜田腹诽着这个前辈,还什么鼓励发言,我要不要喊两句口号啊?其实这个问题他和刘宝铠曾经探讨过,虽然sè狼对经济是一窍不通,说起这些也是当成zhèng fǔ花边新闻来聊的,但是却透露出很多有用的细节,比如去年国库入不敷出,是皇帝从内库中拿钱贴补,但是皇帝究竟有多少私房钱呢?这个谁也不知道,只是当今国朝,所有税收归公,皇帝的内库没有了盐税补贴,那么皇帝究竟是靠什么赚钱的呢?于是就有了民间猜测,当年李自成和满清搜刮来的银子没来得及带走,就被当朝的冀王领兵攻破了běi jīng城,至于这笔传说中高达几千万两的巨款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见所有人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盯着自己,姜田知道今天这关,是过也得过、不过也得过!于是他也学着别人发言时站起身子:“陛下,诸位大人。这国库收不上银子嘛……也算是前朝的旧弊,各种办法是层出不穷,但归类起来无非是开源节流。这节流很好理解,能不花的钱先不花,能少花的就不要多花,我想诸位大人一定有一本明账。”
几个大佬都露出了似有似无的笑容,无论这小子是沽名钓誉还是谨小慎微,看来至少不用担心在政事上影响到自己。
姜田扫视了他们一眼,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节流终归不是治本良策,朝廷还是要多考虑一下怎么开源,这前朝的张太岳……想必诸位并不陌生吧?”
这话一出,诸人的眼神凌厉了起来,张太岳是谁?大名鼎鼎的张居正!若说大明思想界王阳明数第一,那么政治改革界,则是张居正闪耀五百年!没有这位神人明朝早灭亡了,更没有后来雍正的各项改革。可是文官们很少有人崇拜他,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这个真正的改革家将刀子架在了文官集团的脖子上,本想为了大明江山而拿这群蛀虫开刀,没想到历史就是那么的无奈,这刀终归没能砍到底。
皇帝虽然也是穿越者,但是毕竟在明朝混的比姜田时间长,自然之道张太岳是谁,也明白文官们为什么会如临大敌般的神情肃穆,他见姜田似乎有停顿的迹象便沉声喝道:“继续说!”
其实姜田已经不想说了,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确的给了这些大佬们一个信号,我虽然是官场小白,但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你们最怕什么大伙都清楚,别惹我否则一拍两散伙!
“臣……遵命!”皇帝发话了,你不说也不行,好在姜田曾经研究过这个问题:“张居正曾推行一条鞭法,将全国税负统一按银两折价,在当时来说算是利国利民的之良策,但是可惜老先生终归目光短浅了一点,也为后来明廷财政崩溃埋下了伏笔。”
他这么一说本以为要在土地与考成问题上发飙的皇dì dū为之一滞,难道他不是想推行土地改革?且听他怎么说下去。至于那些文官们则暗中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还没有撕破脸皮。也不怪这些人如此胆小,傻子都知道皇帝一直都想拿地主开刀,民间土地兼并究竟有多严重,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那些前明的高官们很少不是超级大地主。只是为了维持国家基本稳定,皇帝一直没找到借口下手,这也是全体文官集团一致的共识,那就是绝不和自己的老板谈土地所有权的问题。大伙既然松了一口气,就继续听姜田神侃吧,不管有用没用反正一会夸奖两句,算是投桃报李双方暂时和解。
“……万历年间一条鞭法规定千文铜子换银一两,民众完税皆以银两计,可自隆庆开关以来,西洋商船从南美洲载运白银来到我国置换瓷器、丝绸、茶叶以及南洋的香料,再转运回欧洲,致使我国每年有大量的白银入超,据……恩师所估计,全世界白银产量的三分之一都被吸入这个无底洞,国内银价骤跌至崇祯末年已是五百文换一两的价格了!若还是按银两交税,国家赋税因汇率变动已然缩减一半!另外,握有大量现银的商人却几乎不用负担赋税,虽然前明官吏各种摊派与勒索并未让小民得利,但钱财只是由商人转给了官员,朝廷并未从中受益,平白无故养肥了一班jiān佞却致使国家败亡,此真乃崇祯之哀……若是重新制定商税,厘清商业管理机构与税收的关系,规定各项应缴之赋税,取消地方摊派,将那些流入贪官污吏口袋里的银子重新充入国库,哪怕免上几年农税依旧能让帑银用之不竭!”
这段话字数不多,信息量巨大,饶是宦海浮沉的老油条都有点跟不上节奏。不过基本的意思他们是听明白了,那就是谁要是挡着改革商业税,就是祸国殃民十恶不赦的jiān臣,他们清楚这个皇帝虽然造了明朝的反,但是张皇帝对于那个便宜老丈人朱由检还是充满感情的,总是有意无意的替这个亡国之君说两句好话。至于什么免了农业税国家还能正常收钱之类的话题这帮人自动无视了,三皇五帝到如今,没了农税国家还能存在的一个都没有!这就是历史局限xìng的问题了。
一直都没开口的内阁首辅宁焦,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沉稳的开口反问:“姜少保可是有良策在胸?”
姜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别人都以为他是在故弄玄虚,但是张皇帝却看明白了。
“既然如此,容后单独进奏!”
这下文官们心中更没底了,这师兄弟俩人一唱一和的还真默契,难怪皇上这么看重自己的师弟,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能让自己这些人七上八下的,再说仔细想想刚才的那番分析,谁都没意识到的经济问题竟然也能解读成明朝败亡的条件。至于汇率呀,入超啊之类的名词,就算听不懂也不好意思问。看来谁也别在银子的话题上自找没趣,人家的师傅可是在海外跟着蛮夷做生意漂泊半生,论起银子的流通这些人绑在一起都不是对手。
胡敬一刚才已经吃了一个哑巴亏,拱手将倚红楼送给了姜田,其实心中一直想看笑话,结果却变成了让人笑话,此时见诸君都有点尴尬,便想转变下气氛同时也有点幸灾乐祸,虽然外边的小官们不知道书房中的情景,可是他不介意自己给散播出去,这样也能冲淡不少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糗样。
“臣还有一事,年前陛下曾下令重新刊行官印四书五经,只是迄今为止印版刊刻缓慢,今年恐是难以全部成书!”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用来岔开话头看似很合适,一个朝代的更迭,最重要的代号就是书同文、车同轨,取消前朝的一些禁忌重新整理四书五经也在情理之中,可是问题又很明显,就算只是小修小改,雕版印刷还是要一块块的重新刻板,不是你皇上说句话就能快起来的。
“朕不是下令要动用铜活字印刷吗?怎么又回到了雕版上来了?”
胡敬一早知道会有此一问,所以气定神闲的回答:“臣禀陛下,铜活字数量有限,难以同时取用,且铜料多为军中所用补充缓慢,故而为了保证进度,只得重新雕版。”
皇帝也有点为难,铜是铸炮的主要原料,而且中国一直以来都缺少超大规模的铜矿,一时半会还真的很难解决这个问题。可是当皇上瞥见姜田同样若有所思的表情后,又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心说你这个专家怎么能在这个问题上哑口无言呢?刚才还指望你把土地问题摆上台面,怎么你就忘了家乡百试不爽的土改了?非要扯什么商业税。
“师弟,你好歹也是科学院的郎中,可有良策?”
“铜活字稀少,那就用铅活字啊?”姜田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会难住这个前辈。
结果全屋子的人都乐了,皇帝只要苦笑着摇头:“你以为朕就想不到吗?当年朕就试制过一批铅活字,可是水墨难以着sè,换用油墨之后印不了几次就会彻底模糊,一个活字反复用不了十次就要重铸,甚是麻烦!”
姜田这回傻眼了,没听说后世的铅字寿命这么短啊!
胡敬一这时来了jīng神,他没想到本来以科技晋身的姜田竟然会在技术问题上翻船,所以急忙进奏:“臣保举姜大人制造新活字,想必定能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