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安木阳停顿了一下,喝了杯酒,润了润嗓子后,继续讲述。
“我请山上高人为妻子诊治过,说她最多还有五年的寿命。看着日渐憔悴、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爱人,我痛苦不堪,整日里借酒浇愁,对四兽山贼寇的恨意也日趋加深。
终于忍无可忍,我主动找到老狐狸他们,开始了报复计划!
我妻子也不忍看到我痛苦的模样,要求回老家养病、了却残生,我只是不允。
镖局生意做大了,眼红觊觎的人就多了,有人开始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们。怕伤害到她们娘仨,加之妻子多次哀求,我便在三年前着人将她们送回老家。
之后我又知晓了什么叫身不由己!镖局几百号人跟着你、信任你、将身家性命交给你,就得对他们负责、对他们的家庭负责。前一阵子镖局内忧外患,对手已经开始不择手段了,我无法脱身,也因此错过了与爱人的最后一面……”
说到此处,铁打的汉子亦是泪流满面!他无声的抽泣了一会儿,抹了把眼泪,喝了杯酒,接着说道,“这时候,老狐狸出主意,要在接她们姐妹回来之际,设计除去四兽山贼寇,并用组织的名义保证她们的安全。我再三权衡之下便答应了,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听完安木阳的叙述,许诺直愣愣半天没有回过神,虽然是别人家的事情,可他毕竟亲身经历过其中一部分,算是见证者,他感同身受。
世间万般苦,皆在争渡中!
发生在安木阳身上的事情,又岂会只在他一人身上发生!还有诸多形形色色的苦难,等待世人去品尝、去体味、去争渡,熬过去就是雨过天晴、阳光灿烂,熬不过去便会永世沉沦、痛苦一生。
这也更加坚定了许诺成为绝世强者的信念,他要功参造化、破碎苍穹,亲口问一问给世人设立诸般苦难的老天爷,为何如此!
“平安镖局,平安二字是我两个女儿的名,也是安木阳毕生所求!如果我愿意将两个女儿都嫁你,将镖局作为嫁妆送你,将我安木阳的性命交付给你,你会如何?”
安木阳的声音将许诺的思绪拉回酒桌,望着面前癫狂出声的沧桑男子,许诺无语凝噎,他起身、抱拳、低头、弯腰,许久许久……
“知道你要做孤狼,怕累赘!不为难你了,起来喝酒。”安木阳抽了抽鼻子,颓然落坐。忽又两眼放光道,“既然做不成女婿,做我安木阳的兄弟如何?我们斩鸡头、洒狗血,做那八拜之交的异性兄弟!”
“啊?”许诺脑袋直接就懵了,画风变得太快,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老李,摆案头,杀鸡、宰狗……”见许诺不说话,安木阳便高声朝门外叫嚷。
“安叔,你喝高了,我扶你回去休息!”许诺朝闻讯赶来的老管家摆了摆手,还未及靠近,便见安木阳哐嘡一声掀翻了杯盏,伏在桌上醉倒了。
管家老李快步跑来,对许诺说道,“我来吧!公子也回去,早点歇息。”
许诺冲管家拱了拱手,又朝醉倒过去的安木阳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安安宽慰完姐姐,早已回返,看到爹爹与大哥哥在谈话,便没有现身打扰,一直悄悄躲在暗处。这会儿看着伏桌醉倒的安木阳,便在心中想道,“原来爹爹也喜欢大哥哥!”
又看到许诺转身离去时的眼神,内心一慌,“大哥哥这是要不辞而别啊!”
次日凌晨,许诺收拾停当,将玄铁刀缚于身后,在桌上留书一封,打算悄然离去。安家父女的情意太浓,他怕自己承受不住,只能将其放在心里,留待以后回报。
打开房门,一阵冷风袭来,拂乱了额头的发丝,许诺精神一振,不知是否山下的缘故,感觉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些。
他反手关上房门,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缓缓向外走去。在这里住的时间虽短,可给许诺的感觉很好,极好!
“家的感觉”,这是许诺极度渴望,却又始终无法得到的。相信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他都不会忘记这儿的一切,尤其是这里的人!
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许诺的视线里,衣衫单薄的安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哆嗦着叫了一声“大哥哥”后便泣不成声。
许诺上前,俯身将小姑娘揽入怀中,用额头贴着她冰冷的脸颊,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多穿点衣服?”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我怕错过了!”小姑娘哽咽出声。
许诺瞬间红了眼圈,他将小姑娘紧紧搂进怀里,俯耳低声说道,“对不起!”
“可以告诉安儿,你的名字吗?”小姑娘双手撑住许诺肩头,身体后仰,大眼噙泪直视着他。
“我叫许诺,承诺的诺!是‘许氏商会’许雷成的儿子。”他凑近小姑娘,抵住她的额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回答。
“许诺”小姑娘轻声念叨了几遍,朝他灿烂一笑,说道,“记住了,等安儿长大了,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出来,一辈子跟着你!安儿绝对不是累赘,会成为你前行的动力和依靠,会帮助你实现梦想。”
许诺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一下子被逗乐了,在小姑娘额头轻轻一吻,化作一线残影消失离去。
安安望着许诺离开的方向,呆立冷风中……
许诺不知道的是,在距离安安不远处的黑暗角落里,也有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在默默为他送行。
“我没有要赶你走啊,我只是想喜欢你!如果你喜欢的是安儿……我也可以接受啊!”角落里的安平喃喃细语,泪流满面却不自知。
“痴儿!”安平身后,十余丈外的黑暗中,安木阳静静矗立。那喃喃的“痴儿”二字,也不知是在说安平,还是在说安安,或许两者都有吧……
许诺向东再向北,先入大山、自大山深处北行,两百里后再向东入深山,绕过大峡谷,入北莽地界。
经过最初的离别伤感,许诺收拾情绪,开始全身心投入“惑乱刀法”的修习中。
山林幽静,他也不急着赶路,有时走着走着就站在原地不动了,时而折根树枝随意比划,又或者干脆背靠大树坐着发呆、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
如此走走停停,大半天时间才行去数十里路。
前方是一片密林地带,当许诺步入其中时脚步缓慢,似又呆呆走神了。
阴暗、静谧的山林间忽有尖锐蚊嘤声响起,声音飘忽、时断时续,但速度极快,眨眼已至许诺身侧。
一根泛着寒光的黑色纹针,直指他左侧太阳穴。
许诺停步,骤然后撤避开偷袭纹针,还不待他有所反应,第二根黑色纹针已至,指得是同一个位置,且针尖已经刺破了他额头皮肤。
许诺快速向右偏头,带动身体右转,并猛然低头,躲避刺入后脑的第三根纹针。
这第三根纹针速度更快且更加隐蔽,许诺身体右转就好像刻意凑上去一般。虽然他头脑清醒、反应迅捷,还是被破开了头皮,由后脑至头顶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深可见骨。
三根纹针应该是同一时间发出的,对方早已算准了他所有退路,许诺惊出一身冷汗!
一道寒光骤然从天而降,速度奇快,袭向许诺后颈,一剑斩首。
此时正值许诺低头躲避第三根纹针之际,他面朝地面、脖颈前伸,正是被对方一剑削首的最好时机。
生死关头,无暇思考,他继续低头、以头矗地、头下脚上,躲避致命一击。
剑光落下,在离地三尺处忽然调转方向,由力劈改为横切,斩向许诺刚刚弹起的腰腹,一剑两断。
许诺使全力止住身形、双手猛拍地面,向斜后方倒射而出,并在空中迅速扭转身体,用缚于身后的玄铁刀硬抗了对方一击。
火星四溅间,许诺被一股巨力撞飞出去,感觉腰部一凉,鲜血已经蜂涌而出。
他无暇顾及,身在空中反手拔刀,心中发狠道,“终于轮到我了啊!”
许诺调转身形,双脚猛踏虚空,轰然音爆声中,身影化为一条黑线,一招威力极大的开天四式中的“力劈”,从天而降,斩向剑光主人。
来人化作残影迅速后撤,他感觉许诺这招威力太大且已锁定自己,左右躲避已是无效,他选择先退至招式薄弱处,再随机应对。
残影刚刚后撤,携开天之势的玄铁刀已经呼啸而至,黝黑刀身好似撕裂天幕般,于力劈途中在虚空留下一道经久不散的黑色刀痕。
锋锐无匹的黑色刀锋撕裂虚空的同时,也割裂了剑光主人的身前衣衫,残影大吃一惊,加速后退的身体一阵诡异的扭动,堪堪避开已经入肉的刀锋。
刀身之后刀气又至,蒙蒙刀气一闪而逝,瞬间割裂数丈空间,将快速后撤中的残影从头到脚一分为二。
许诺全力一招后,大口喘息,汗水模糊了视线。
这一切说来话长,实际从第一根黑色纹针出现,到许诺这威力奇大的一招落定,总共才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许诺数次险死还生,这才是真正的生死一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