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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伊老大却满意地点点头,却装着诧异道:“哎呀,这可怎么好,我寡妇失业的,哪来银子付账呀?掌柜的莫非是搞错了罢。”

    掌柜赶忙道:“小人哪敢?夫人夫家可是姓马?小人刚在柜上查过了,今儿的客人中刚巧只有夫人姓马。夫人的好友也已经把帐会过,另奉车马一套、盘缠若干,以备夫人启程时取用。”

    我更莫名其妙了,伊老大却忽然柔声问道:“咦?什么好友?快请进来让我们母子拜谢才是。”

    掌柜道:“这……夫人的好友有要事在身,已然离开了,临行还吩咐小人不得透漏他的姓名,也请夫人不必介怀,朋友之义本该如此,只管安心受用便是。”

    伊老大停了一刻,才施施然起身,拉着我向门口走去,“砰”一声推开门,也不睬在一旁打躬作揖的掌柜,顾自一边走一边喋喋道:“什么不必介怀?什么朋友之义?装神弄鬼的,还以为自己有多聪明、多能干!多半就是我家那死鬼的狗屁赌友!欠着我家白花花的银子,只用这点小恩小惠来打发老娘!呸!老娘吃也吃、住也住、拿也拿、用也用,债也一分不少讨!还要算他十足的利钱呢……”

    掌柜在后面叫了几声“马夫人、马少爷”,伊老大只装作没听见,我也只好跟着装,他便小跑跟了上来,好容易等到伊老大喘气的功夫,才笑道:“马夫人,您走错了,是那边。”

    伊老大顿住脚,怒道:“那方才你怎么不说?只看着我们孤儿寡妇出洋相?”随即又假装悲切,“夫”一声“儿”一声哭诉起来,住客们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掌柜的脑门上冒出了一层汗,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得一个劲作揖赔罪,我也臊得要死,好容易待伊老大住了悲声,才慢悠悠跟着掌柜往上房去了,一边走一边还恶狠狠瞪着看热闹的人们,直到把他们一个个瞪回房去方才罢休——到了上房,我脑门上的汗简直比掌柜的还要多了,简直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才好。

    掌柜的也松了口气,抹抹汗道:“夫人与公子且宽坐片刻,小人去厨下叫他们立刻上菜。”说完便脚底抹油般溜了出去,临走还不忘带上了门。

    我也坐了下来,瞪着伊老大,直到掌柜的脚步声远了,才低声道:“你干嘛这样为难掌柜的?他又不是江湖人,简直跟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伊老大也低声道:“他肯替人办这种奇怪的事情,必定拿了不少好处,受点窝囊气也是应该的。”

    我简直哭笑不得,正要说话,伊老大又低声道:“你这傻孩子,你也知道我们孤儿寡母样子扎眼,这店里的人都眼睁睁看着我们衣衫褴褛、住了下房,忽然被请到上房,好吃好喝不说,临走还有盘缠车马,相帮的人却半面不露,难道不奇怪、不猜疑?我这是给他们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还有一桩好处,待晚些再告诉你。”

    我半信半疑,正要反驳,不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只得收了声,半晌才听掌柜叩门道:“马夫人、马公子,酒菜来了。”

    伊老大端起架子,中气十足地道:“怎么费了这么半天?还不送进来!”

    门立即被推开了,三个小二轮番送进酒菜来,满满摆了一桌,掌柜的在一旁赔笑道:“穷乡僻壤,没有什么象样的东西,委屈夫人和公子随便用一点罢。”

    我盯着肥鸡大鸭们已经咽了半天口水,听他这么说,正要谦虚两句,伊老大却用眼角瞥着酒菜抢先道:“果然是没什么好东西,不是鸡就是鸭,又粗俗又油腻,叫人怎么吃得下去!”

    掌柜脑门上又冒出了汗,忙道:“是小人的不是,是小人的不是,这——不然教厨下重做些清淡可口的再送上来如何?”

    伊老大把眼一瞪,一拍桌子道:“我母子坐了半天的驴车,骨头都颠散了,难道就只给我们吃些青菜豆腐不成?”

    掌柜几乎要哭出来了,也不敢再说话,只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我实在过意不去,便对伊老大道:“妈……我看就这样吧,我实在是饿了。”

    伊老大“哼”了一声,半晌方道:“看你那个窝囊样,跟你那死鬼老爹一个德行,将来跑不了是受欺负的料!好吧,今晚就饶过他们,明早可就没这么便宜了!听着!看你们这破店也穷酸得很,就简单些吧——上等珍珠粉一羹、雪花冰糖炖金丝燕窝一碗,还有水蜜桃五六片,记住冰镇过了再拿上来!”

    掌柜频频点头道:“一定,一定,只是如今是初秋,这冰镇……”

    伊老大立刻怒道:“老娘不管秋天不秋天,若没有冰镇水蜜桃,信不信老娘拆了你的店!”

    掌柜只得苦笑道:“是,是……公子明早要用些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伊老大便道:“他要用功!什么都不许吃!省得将来考不上举人状元,还要老娘出本钱开客栈作掌柜,一天到晚低三下四伺候人!”

    掌柜的脸上已是红一块、白一块,居然还能扯着嘴角作笑状道:“夫人说的是,说的是……若没有别的吩咐,小人便告退了,夫人有事呼唤一声,小人再来伺候。”

    伊老大冷冷道:“下去吧!看着就让我生气,事也不会办,话也不会说……”掌柜却只听了“下去吧”三个字便有如皇恩大赦,立刻溜得无影无踪了,伊老大犹自滔滔不绝念叨个没完。

    我走过去关上门,才道:“这哪是‘受点窝囊气’?简直要给你气死了!”

    伊老大却笑嘻嘻道:“这样他都受得住,看来得的好处还真不少——儿呀,咱们这可是出路遇贵人啦!”

    我忽然觉得累了,不再接她的下茬,看着满桌的酒饭也没了胃口,找了个凳子坐下,木呆呆地发愣。

    伊老大却自顾自拔下根簪子各样菜都试了试,闻了闻,便放心地吃起来,还故意吃得咂咂作声道:“唉呀,这鸭子看起来很肥腻,其实入口就化呀……鸡汤也不错,唔,好香好香……”

    我很饿,也很想吃东西,但一点也不想吃这桌上的东西,只想吃师傅家巷口李瘸子卖的烧饼,虽然李瘸子口味很重,经常放很多的盐,还喜欢一边烤烧饼一边看路边的人下棋,常常把烧饼烤糊——而糊的因为便宜,常常被师傅包圆了回来——那味道真是不敢恭维,但我能够心安理得地吃下去,既不用猜疑师傅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用考虑吃完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惜当时只觉得难吃归难吃,好歹能填饱肚子,现在才知道“坦然”也是一钟可贵的感觉。

    伊老大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悠然道:“小子,这才几天的工夫,就觉得江湖莫测,人心复杂了?想回去做你那无忧无虑的三流杀手了?”

    被她这么一说,我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何况也想起了以自己惹出的事端,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带累师傅他们,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伊老大虽然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好歹也没有让我挨饿受冻的意思,而且,如今不听她的我还能听谁的呢?——这么一想,竟心酸起来,眼泪差点滚下来,只得大力吸了口鼻涕,嚅嗫道:“哪里?我只是突然又不觉得饿了。”

    可话音刚落,肚皮便故意作对似地“咕咕”响了两声,伊老大大乐道:“好了,我不笑话你了,毕竟你从来没有真正踏入过江湖,有些想不通、不适应都是应该的,不然我反倒要起疑心——得了,别装大爷了,难道还要我把鸡腿送到你嘴里不成。”

    我只好走过去坐下,也实在饿狠了,便埋头吃将起来,伊老大却好像已经吃饱了,捧着杯茶笑看着我,忽然道:“傻小子,你那三流师傅平时都教了你些什么?怎么一个看起来还蛮聪明的孩子说话做事都傻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