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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我呆呆扔下红薯,她立刻一把拎起了我,笑道:“不许再说‘慢着’了——你就跟我走,听我的吧。”话音未落便轻巧地掠了出去。

    伊老大蹿出红薯窖,未有片刻迟疑,便径直朝一个方向飞掠而去,几下起落后我朝后看看,曙光中隐约可见我们正离开一座村庄,向树林深处奔去,可天快亮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们是从树林深处向外走,转眼来到了一条官道上,前面不远处还有个驿站。

    我不竟觉得奇怪,伊老大居然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走到官道上来,看样子我们还要到驿站里去——去干什么呢?正想着,只觉她拧身上了一棵大树,直攀到枝叶浓密的深处,才将我放下,轻声道:“你怕不怕高?”

    我不怕在空中飞掠,那高度最多不超过墙头或屋顶,是从前常常要爬的,这么高却从未试过,简直不敢往下看,忙道:“怕!”心想——上来之前为何不先问问,这下好了,还得劳你带我下去。

    没想到她竟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绳子,将我拦腰捆在树干上,笑道:“这样就不怕了吧?”

    我哭笑不得,只能点点头道:“这样好些……”

    她试了试绳结松紧,道:“放心,跌不下去,你在这里等着,莫出声、莫向下看,我片刻就回来。”说完便一纵身,轻飘飘象树叶般落了下去。

    我只得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感觉其实是坐在地上,奈何如此高处风还不小,此树虽大,也在风中微微摇动,吓得我心惊胆战,魂不附体,感觉不知过了多久,伊老大才悄然出现在身边,解开绳结,用一领斗篷裹住我,然后向下一跃——落到地上我才敢睁开眼睛,发现伊老大居然换了一身用白麻布粗针大线地沿着边的黑粗布衣服,头发梳成古怪的式样,鬓边还插了朵白花。

    再看看我裹的那领斗篷,居然也是黑粗布沿白边的,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正想着,伊老大又从草丛里提起个包裹,丢给我道:“去那边树丛后面自己把衣服换了。”

    我迟疑着,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忽然笑道:“快呀!难道等着我给你换不成?”说到这里,脸颊忽然浮起了淡淡红晕,我这才发现她居然好像没有搽脂粉,倒是显得更年轻了,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伊老大见我呆呆看着她,便将包裹直抛过来,啪一声砸在我胸口,我抱住包裹踉跄了几步才站定,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去将衣服换了,才发现也是相同的样式,连鞋子都是,直到我从包裹底下翻出一根白麻布带子,想了半天用来系在了腰上,才恍然大悟,明白了我们穿的都是孝服——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乔装打扮吧,不过我觉得这身打扮简直比不打扮还要扎眼,真不明白伊老大是怎么想的。

    我把破烂不堪的旧衣服用包布依旧包好,才披上斗篷走出来,看到伊老大也披上了同一样式的斗篷站在路边,身旁居然还多了辆青油小驴车,赶车的坐在车辕上整理缰绳皮鞭,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面目,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奇怪的地方;伊老大见我走过来,便接过了包裹,拉着我的手上了车,轻声吩咐道:“可以动身了。”驴车便吱呀吱呀地走了起来。

    我心里有无数个疑问,却不知道该不该问,该怎么问,正在发闷,伊老大忽然拉起了我的手,在我手心写了几个字,可惜我墨水有限,除了“现在”、“你”、“我”、“儿子”之外都不认得,不过把这几个字串起来想了想,仿佛有点明白,又觉得有点不妥,拉过她的手想写给她看,奈何认得的那几个字凑起来也表达不清我的意思,急得头上冒出微汗来。

    伊老大把手抽了回去,伸出食指,点了点我的嘴唇,然后摇摇手——大概是叫我不要出声的意思,我只好忍住了,捧着下巴呆坐着,随着车行摇摇晃晃。

    她却忽然咳了几声清清嗓子,然后开始说起话来,一说还说了一大串——什么儿啊娘好命苦什么年纪轻轻守了寡什么叔伯妯娌都来欺负无依无靠只能投奔亲戚什么从此就要在人家屋檐下讨生活……又象自言自语,又象话里有话,语调凄凉悲伤,还带几分市侩与精明,一边说一边又朝我挤眉弄眼,滑稽得很,我好容易才忍住笑,肚皮都憋疼了。

    我也明白这是伊老大借着假装诉苦,告诉我些乔装打扮的背景资料,顺便安抚我惊疑不定的心绪,免得我不小心露出马脚,可我觉得不妥的不是这些,但既无法接着她的话问,也不会像她这样转弯抹角地说出来,只好郁闷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驴车才终于停了下来,赶车的大声道:“这位娘子、小官人,镇上的客栈到啦!”

    伊老大扯起斗篷的风帽,遮住大半个面孔,又示意我也照做,方才拉起我,抱着包裹款步下车,交付了车钱,然后进了客栈。

    我虽看不清周围的境况,听起来觉得还是满热闹的,只是人们似乎都有意与我们拉开些距离,甚至是在闪避,也难怪,孤儿寡妇对出门行商或者办事的人来说却实是不大吉利的,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世人对孤寡的偏见与凉薄——我并没有感到不快,只是又想起了师傅——在他养大我的十四年里,虽然并没有传授我能够傍身的一技之长,也没有教给我多少做人的道理和处世的手段,甚至常常三餐不继、衣食不周,但是,我一定要说但是,他从来没让我感觉到孤儿和别人,甚至是和他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同,以至于我一直都认为那是理所应当的,如今才知道有多么可贵。

    我在发呆的时候,伊老大已经利索地跟柜台交涉完毕,交了押金,拉着我随着小二去房间,所以等我感慨完,才发现已经身在一间传说中的客房里了——我从来没住过客栈的房间,不过在许多传奇故事里都少不了客栈这个重要的地方,所以感觉倒不陌生,还有几分兴奋,好容易等小二送完热茶热水,退了出去,立刻脱下斗篷,东瞧瞧西看看,十分新鲜。

    伊老大也脱下斗篷,找了张椅子坐下,笑道:“儿子,给老娘倒杯茶来。”

    我忙提起茶壶斟了杯茶送过去,她笑吟吟接过,又道:“真是好儿子。”

    我脸红道:“谁是你儿子——其实在路上我就想说,我们哪里象母子?扮成孤儿寡母就更扎眼了,还不如扮成平常的姐弟比较合适,难道你不怕别人一眼就看出破绽?”

    伊老大慢慢呷了口茶,才笑道:“不错,我就是要让人一眼就看出破绽。”

    我正要问为什么,却发现伊老大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噤声,还用手指了指窗外,我瞪大眼睛看着窗纸,凝神听了半晌,什么也没发现,伊老大却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轻声道:“你什么也别问,等着看吧,好戏很快就要开台了。”

    我只好“什么也不问”,坐了下来,这一来无事可做,忽然觉得又饿又困,饿不好意思太表现出来,便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嘴刚闭上,忽然传来了“笃笃”的叩门声,我拿不定该不该去开门,便转头看着伊老大,她仍是示意我不要说话,然后整了整鬓发,拉长了腔问道:“谁呀?——”

    只听门外有人恭恭敬敬地答道:“不敢,小人是敝店的掌柜,特来给夫人和公子请安。”

    伊老大笑了,却故意用不耐烦的粗俗腔调答道:“这可当不起,只是我们娘俩又饿又乏的,不好招呼您呀——”

    掌柜立刻道:“是小人疏忽了——不过小人已命人为夫人和公子收拾出了一套敝店最好的上房,一切应用也都齐全,请夫人和公子移步看看,是否合用?厨下还备了桌粗粗的酒菜,为夫人和公子洗尘。”